王老汉的女儿一早就来到了集市前，她本想趁着那老板来的时候，上去聊一聊，既了解一下这女老板品性，关联到底要不要她爹干脆提前入股。


    也顺便左右考察一番，万一那老板有什么缺陷，他们王家盒饭也能轻松取而代之。


    就这样怀揣着念头，王灿也就是王小姐一早就在姜芝先前摆上的摊位的对面蹲守着。


    不过，事情可没她想着的那么顺遂。等她从左顾右盼的发呆中醒过来的时候，那位女老板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摊位上，左右各蹲着一个埋头奋吃的左右护法。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前面已经排起了老长的队伍。


    这样情况下，王灿实在没能舍下脸皮在众多顾客众目睽睽之下，去谈合作一事。


    她想了想，便干脆还如上次那般混在人群里头，想瞧瞧今儿这位女老板今日在做些什么？


    怎么一下子就排起了这么长的队伍？


    *


    好不容易挤进排的不算特别整齐队伍里头，王灿就听到一个极其耳熟的声音，从一个被人群紧紧包围的地方窜了出来。


    出于好奇，她悄悄的凑过耳朵来，听了起来。


    是一道听上去清澈的男声，嗓音温柔干净，带着点书卷气。


    “娘子，我刚才听您家孩子背诵，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①这中间还缺上了一句话，少小须勤学，文章可立身。日后可默让孩子忘了。”


    边说着，他边向着对面那个带孩子的年轻母亲微微颔首，那位年轻的母亲瞧着那顺手帮忙指点了一下的男子，立马感激地拉着孩子一起恭敬的行了一礼。


    经这一遭，周围除了极其少数没有孩子的年轻夫妻或者还比较稚嫩的少男少女们，更多懂货识货的夫妻恨不得把随身携带的孩子向着这位书生眼前推。


    这书生万一指点了一下错误，就刚好挤过别人过了童试，进入学府了呢。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书籍还是九九成稀罕物，官家和各种权贵垄断了知识。作为底层老百姓，想要走上读书这一条道，极其困难，只能靠着各种在民间流传出来的抄本，残本去学习，然后考试进入学堂之后才能得到系统的教学。


    现在眼下，分明有一位学堂的学子竟然愿意随口教导他们的孩子，这可不是一件大好事！


    这么1套思路捋了下来，那些一个人出来买东西让孩子在家自己干活或者干别的的父亲母亲不由得都有点后悔起来。


    所以之后，蜀地孩子们也偶尔可以享受一下，跟父母一起出来逛集市的悠闲时光。


    *


    王灿听了那道温润的嗓音，不由得一阵惊喜。


    她大步走了过去，正好把被一群家长围在中间而挤不出去的苏某人一把从家长中间拽了出来，张扬着眉目跟他说起了话。


    没错，他们两个认识，而且是如今的同窗同学。


    王灿笑着调侃平日在学堂显得格外内敛的苏川。


    “哟！原来平儿不说话的苏兄，就是为了在吃东西的时候顺便指点一下这些小朋友！”


    苏川如今在学堂外面看着自己这位同学，也少去了几分被众人围堵在中间的窘迫感，一字一句，有点认真的答道。


    “看到那群小孩，我总会想起我们曾经也是这样的……”


    王灿才不乐意听这番话呢，苏川平日在学堂里就有点老古板的风味，如今在外面看来非但没有收敛，反而越来越渗了。


    “行了行了，今天我不是找你过来背起商丘，怀念过去的苦日子！我把你从人群里拉出来，你得告诉我件事儿！”


    这话说完，她深呼了口气，才继续说道。


    “你说这位姜老板，你应该不是第一次来了。你觉得她性格如何？”


    她瞧着苏川那犹豫又欲言又止的神色，干脆不耐烦的打断了这闷骚男在心里不知道想的有多歪的思维，强行拉了回来。


    “我在想，我观察了一下，这位姜老板平日里基本上也是一个人出来摆摊，身边偶尔会带点帮的人，但是基本上也帮不上什么特别大的忙。我们家的生意也是越来越难做了，不如让我父亲来她手下，做点什么打下手或者帮忙销售，我爹这方面可不比这位姜老板差！”


    *


    姜芝也不知道在队伍的后面还有两个人在那嘀嘀咕咕什么，她已经又再次见到那位张大官人手下的小厮了。


    与昨日相见不同的是，这位小厮明显憔悴了很多，浑身上下都弥漫着种上班上死了的班味。


    身为曾经的007工作制的受害人之一的姜芝，太熟悉这种上班带来的死味了。


    看来，那位张大小姐怕是目前还没什么满意的呀。


    姜芝眸光一闪间，脑海便已经浮现出了这个结论，而果然当那小厮一开口，立马认证了姜芝的猜想。


    “姜老板，您今儿准备好了没？”


    说着，他分外殷勤地瞧着姜芝，顺便还列出了自己能带来的条件。


    “张官人这两天来说过，只要你愿意做，张家下人绝对管够，嘴也严，也不会透露您的食方。或者说我们大小姐喜欢的食方，张家的出价绝对包您满意。”


    “而且呀，张家跟上面”他指了指那已经黑漆漆的天空，上面缀着点点星辰，“关系算不错的！这一单，姜老板你做好了，日后跟上面合作的时候，张家替您说说，裴家也不会反对。搭上个关系网……”


    他暗示了暗示，表示不难。


    “张大官人只有一个要求，要有排面！”


    *


    姜芝陷入思索。


    这条件不可谓处的不好。


    第一个条件直接解决姜芝目前最大的困境，她缺人。如今，她能勉强使用上的劳动力加上裴顾游三人还有两个未成年都只能算七个。且不说这六人里有两个未成年，还有三个不会做饭的大少爷大小姐，就是姜芝再厚着脸皮也不好意思让这五个人干，所以在事业上当姜芝的帮手的可以说只有颜墨一人。


    而宴席远远不是两个人能干出来，姜芝做的那个家宴就罢了，总共就上了一桌十来个菜，两个人还算应付的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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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张大小姐，这宴席一听上去就不会少人，至少得78桌起步，姜芝把自己剁成八段都做不过来。


    而张官人这个第一个，就直接解掉了姜芝面临的最大的困境，他相当于直接任命姜芝作为整场宴席的总负责人，既可以调动所有人，也要承担这场宴席所有责任。如果这一餐宴席得到认可，你甚至可以把每一道菜的食方卖给我们张家得到一个好价钱。


    如果是这个条件，还属于张大官人的高高在上的表示，你的困境，我单手就可以解决。那么下一个条件，就是在给姜芝画大饼了。


    姜芝如果单只是想在蜀地做点小生意，每天赚上点钱，那这个诱惑对她来讲等于没有。


    但只要她有一点向外走出去的意思，那么沾上官方的关系永远是最好不过的选择。而张家很豪迈的表示，只要这餐宴席，你让我满意，日后有官方人我来你家给你做广告！


    这么胡里八扯的分析了一顿，姜芝在好几个瞬间，确实有点想笑。但是看着眼前那个传达完上层意思格外热忱的看向她的小厮就实在不敢笑出声来，怕这个有点微微的没眼色的家伙到时候在那个张大官人面前乱说。


    她虽然对这一顿画大饼加上微威胁的套路感到久吃不倦，但是如此好的条件，又目前看上去没什么陷阱，那不干脆接下，都辜负了姜芝自己性格中本来就有的点豪爽。


    她也没多留着那小厮，便干脆利落的给他点头，表示自己答应了。


    然后又匆匆的让那准备回去复命，但是又被拉住而一脸茫然的小厮在这等一等，姜芝跑到餐车那头，然后从餐车里头翻了翻，翻出了她先前写出来的几张宣纸，上头写满了姜芝暂时还没在外头做过的菜。


    她笑着把那写满菜谱的宣纸豪迈的往那小厮手上一拍，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回去给你家老爷看看，觉得行的在旁边打个勾，如果不够的话，我再临时想几道！保证他排面足足的。”


    *


    等到那小厮有点茫然的，呆愣的却又小心的拿着那几张被姜芝一路颠簸而折在一起的宣纸走了以后，姜芝才忍不住乐开了花。


    没错，就在那短短的两三句话里头，她其实还悄悄的暗杠了一下那位老爷。


    你不是觉得我前一日在那抬轿子是在为了我的食方嘛？我脑海里有无数道你不知道的菜方，只要你请我包有面子的！


    她自己翻译了一下，然后又忍不住一手城墙，一手捂着嘴，防止自己笑得肚子疼。顺便还理直气壮的想着，


    虽然不能明着不爽你那高高在上的态度，但是暗着杠一下，你就算是看出来了，也总不可能因为这个不请我吧。


    *


    姜芝猜的果然没错。等到那几张饱经沧桑的宣纸被小厮恭敬的递到那位张家主手里，顺便还把姜芝这一个晚上每一句话都重复了一遍之后。


    那位张家主果然没说什么，只意味不明的清呵了一声。


    然后拿起笔来，垂眸扫了两眼，就提笔在整个宣纸上勾勾画画了一番，然后又让小厮送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