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破竹

作品:《替身嫡谋

    崔妙人是个极佳的突破口,她知道所有事情,且多年养尊处优,根本受不得苦。


    不等张卷使上看家本事,崔妙人便已经交代得七七八八。


    张卷走出来,拿出了记载详细的口供,对李珺说:“李大人,你的小妾已经全部交代清楚了,你早年得到一批香,想拿去送人,关娘子担心你惹上麻烦,便跟你说圣人有香疹之事。想来你前不久将此事告知了王寻,对不对?”


    “我没有!我不知道!”李珺大声说。


    “李大人你嘴硬也没用。”张卷冷笑一声,继续说:“当初关娘子查到军需物资不对,想细查的时候,是你暗示你母亲,而后你母亲授意崔妙人换掉关娘子的药,害死关娘子,就为了对王相投诚,次年王寻便升了你的官。你怕王寻事发牵连到你,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这些事情都对上了。”


    李珺身上已经遍布鞭打痕迹,但是他一直神色还算正常,到了这个时候,听到崔妙人口供,再听到张卷如此推测,他心中绝望,知道此次只怕再难脱身,愤怒地大吼:“这是什么?我不承认!我不承认!崔妙人已死,这人是假的,是假的!”


    “你那一双儿女在大牢里换走死囚,你在家里纵火掩盖真相,但是你不会以为这些事情真的天衣无缝吧?”关怀素冷笑,对李珺说,“坟墓里埋的人与崔妙人身量虽然相似,但是细节定然有不一样的地方,仵作稍微一验便会得知。”


    “你!你也是我李家的种,我若是牵涉谋逆通敌,你也在九族之内!”李珺愤怒地朝着关怀素怒吼,“你这个忤逆不孝的混账!”


    “到了此时,你还是只能用这个身份压我吗?”关怀素冷笑一声,而后凑过去轻声说,“但是怎么办,我比你有才能,比你聪明太多,我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能做什么,关家比你有身份,我仗着祖父和阿娘的人脉与遗荫,便能轻易摆脱你,你根本困不住我。”


    李珺目眦欲裂,恨不得用眼神杀了关怀素。


    关怀素欣赏着他的绝望和愤怒,像是吃了最美味的补品一般,她畅快地一笑,而后说:“你当年一定也觉得我阿娘本事太大,想和你和离,所以选择害死我娘,可以贪墨她全部嫁妆,还可以让王寻收你为关门弟子,你觉得自己算无遗策,很开心对不对?你想没想过那批东西是卖给狄夷的?你后来把香疹一事告诉王寻,我猜,一定是他说,当年军需物资一事被先皇知道,先皇已经在细查了,所以你害怕了,把先皇最重要的秘密说了出来,对不对?”


    李珺神色惊恐,他没想到关怀素什么都不知道,居然能把事情猜得七七八八。


    “看来我猜对了。”关怀素看了他的表情,轻声说,“蠢货。”


    “你!”李珺愤怒。


    “我说你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关怀素看着他,目露鄙夷,“你若是不说,先帝查下去,王家绝对会没落,但是宫里皇后还在,王佐顶不住事儿,王寻定然会帮你洗清全部嫌疑,再把最后的人脉交给你,托孤与你。”


    李珺瞪大眼睛,他完全没想过还有这种可能。


    其实关怀素说的是真的,此事出事之后,王相一党唯有李珺足够年轻,与他瓜葛没有那么深,起码没有太多参与党争。


    最重要的是,李珺还愿意表面上当个君子,王寻若是出事,能愿意照拂王家人、能为皇后所用的人里,身份地位和性子,都是李珺最合适。


    最为关键的是,先帝是真的觉得李珺此人颇有才华,能在那些事情之后,依然提拔他做中书舍人,未必不是先帝想给文臣这边留一支未来柱石,以制衡将来武将势力太过。


    若是关怀素,一定会咬死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背后推波助澜,将当年之事透露给先皇,等到事情水落石出,自己差不多也可以再升一级,在三品位置上熬几年,他日相国还不知道是谁呢。


    可是李珺太蠢了,他完全没有在乱局之中为自己谋算的能力,反而舍弃自己的大好局面,居然选择与王寻一起誓死一搏。


    “你果然没想过。”关怀素看他震惊,嘲讽地笑李珺,而后说,“你这个蠢货,愚不可及,王家要誓死一搏,是因为他们根子上就脱不了干系,你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居然也跟着赌上家族和性命……真是蠢笨如猪!我娘当初要知道你是这种蠢货,就不该看上你!”


    “你闭嘴!”李珺闻言心神大乱,他真的从未想过自己还有这种解局之法,当初从知道先帝在查此事时开始,李珺就方寸大乱,他第一次看到老师如此颓丧担忧的样子,一次次地约他吃饭下棋,长吁短叹。


    当时李珺心中十分害怕,他也知道自己不能说,说出去就覆水难收了。


    可是他真的太害怕了,老师是他的靠山,如果老师倒了,他日后如何是好?


    而且大长公主要是知道此事,一定也不会放过他,所以他犹豫了很久,说了一句:“素问早年跟我提过一嘴,说圣人曾发过香疹,宫里熏了南枝子后,圣人当场昏迷,命悬一线。”


    说完李珺就后悔了,可是当时老师拉着他的手,认真地说:“子君,你放心,老师定不会亏待你。”


    到后来老师摄政,果然把他视为心腹,与另一个儿子也差不多了。不但如此,连他放走崔妙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替他平了事情,还夸他是个重情义的真男人。


    如此下来,这些日子,李珺本来早就在得意自己会判断形势。


    可是如今关怀素这一番话说下来,李珺才意识到了自己失去的是什么,他不能接受,目眦欲裂大吼:“你胡说!素问的事情若是叫大长公主知道,她一定不会放过我!”


    “那又如何?大长公主还能派人刺杀你不成?”关怀素冷冷地看着他,说,“你若是入阁拜相,与大长公主有仇,不是更好么?”


    圣人高高在上,难道便喜欢看到文臣之首与武将之首把酒言欢?两人是死仇,说不得李珺更得重用。


    这番话,说得李珺登时就明白了,他不可置信,而后说:“你这是什么话?!你讥谤圣人,还揣测圣心,宋尚书、张侍郎,你们难道不抓她?!”


    宋尚书一使眼色,张卷立刻抓着李珺冷笑一声,说:“李大人如今自身难保,不如还是先考虑自己吧!”


    事情到了这里,已经得到了巨大的突破,差不多后续就是等着一个个咬着人出来的事情了。


    几人在刑部熬了一个通宵,在崔妙人和李珺都交代得差不多的情况下,小太监们终于把所有事情全部也交代了。


    于是拼凑起来,当年发生了什么,乃至圣人之死是如何发生的,都差不多水落石出了。


    这两件事情,说起来还是互相牵连的。


    早年周乐天那封奏折,当初圣人确实是没看到,所以才有了后面一系列的事情。


    圣人当时交代了兵部尚书细查此事,而后担心有失偏颇,又特地命太监跟过去督办此事,再三叮嘱,此事干涉甚大,一定要查个清楚。


    而福公公当时还没伺候皇后,只是跟着师傅陈大伴出行,结果路上的时候,陈伴伴得了一场急病,无法起身,便把所有的事情交给自己最信任的徒弟福公公办。


    福公公当时已经二十多,当时他早已经被王寻重金贿赂,是王寻除了陈伴伴之外关系最好的内监,而兵部尚书当时已经快致仕,也不愿意管事,更不愿得罪眼看着要高升的王寻,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方便福公公行事。


    当时福公公去了没多久,就用京师带的美人顺利贿赂了一位偏将,便是安偏将。


    “安偏将当时便已经被收买了?!”周乐天听到这里,不可置信地说,“不可能,他当时反应极其激烈,说我是被冤枉的!”


    “这里头说的清楚,安偏将当时被贿赂之后,假传狄夷踪迹引走大长公主,于是才有了后来您牢狱之中被折磨的事情。”张卷有些不忍地说,“其实他们当时是打算将您折磨死于狱中的,只是没想到大长公主发现不对之后立刻便连夜赶回来,所以没来得及。”


    周乐天脸色发白,而后颤声问:“那、那后来呢?我写的奏折到底怎么不见了?”


    “您的奏折,传信之人乃是安乐侯刘仁生父的亲信,当时……”张卷沉默了一下,轻声说,“当时是安乐侯命亲信销毁了奏折,奏折没有发出去过,王寻也是因为此事,才知道安乐侯与平安侯关系不好,后来福公公才借机与安乐侯拉近关系。”


    “奏折一开始就没送出去?!”周乐天愣了,他这些年无数疑问、无数猜测,万万没想到,最终的结果居然是这样的。


    “乐天,你还好吧?”关怀素看到周乐天脸色发白,手在发抖,立刻上前握着他的手,轻声说,“乐天,你还好吗?不要吓我。”


    周乐天脸色煞白,宋尚书紧张地问:“那他们是怎么谋害先皇的?”


    “圣人改造风廊之后,喜欢赏景,总在风廊之内走动观花观雪。”张卷立刻说,“于是那帮贼子便趁着奉先殿祭祀时,加入浓郁南枝子,借风势传入风廊,如此,便神不知鬼不觉了,若不是那太监估计为了要好处,留了一点香做证据,又被徒弟祭祀时一起烧了,还偏偏有人隔那么远都能在各种浓香之中闻到,那真正是个天衣无缝的局。”


    “确实。”周乐天恨恨地说,“若不是老天开眼,此局真正是一般人都想不到。”


    独活那世所罕见的嗅觉,是任何人都预测不到的。


    难怪那么谨慎的王寻都敢动手,他一定是觉得自己算无遗策,必然不会出事。


    却没想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既然如此,我们这就去回话吧。”关怀素说,“天已经快亮了,今儿第一天大朝会,是圣人说的最后期限。”


    宋尚书与张卷点头,众人一起出了刑部,往宫内而去。


    今年上元节非常清冷,因为先皇去世的事情,民间也不敢大张旗鼓地欢庆,只在门口点了灯笼应节,这个时候,早已经都熄灭了。


    他们竟然在刑部大牢里度过了这个上元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