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父女的对话无人知晓。


    关怀素带着闵叔叔，已经进了宫中。


    一面圣闵志杰就掀开斗笠，哭喊：“殿下，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啊殿下！”


    等到闵太医把自己的遭遇说完之后，太皇太后脸色一下子黑沉下来，她再次问：“闵太医，你说当日圣人驾崩的时候，外头守着的侍卫冲进来要抓捕你，甚至推搡吴大伴致使吴大伴丧命？”


    闵太医点头，赵白芷不可置信地说：“可是，可是当时说是吴大伴看到圣人宾天，主动追随御驾而去的！”


    “绝对不是，我看得清清楚楚，是侍卫推搡，吴大伴没站稳撞上了桌角，我当时看着就觉得不对，没等他们进屋我就从窗户跑路了！”闵太医指天赌咒发誓，说，“但凡有一句虚言，天打雷劈！”


    “当日值夜的侍卫到底是谁？”太皇太后闻言震怒，立刻问。


    圣人看向身边总管，总管想了想，而后轻声说：“太后，那日是五城兵马司石大人的亲侄子、五品带刀侍卫石宗荣为首值夜，跟石宗荣一起的还有太后的亲外甥。”


    太皇太后闻言，脸色登时更难看了。


    圣人也脸色瞬间不好看起来，他冷声说：“这回父皇宾天，在京师戒严、叫表哥和关郎中只能走水道进来的，也是石忠吧？”


    太皇太后闭了闭眼睛，轻声说：“石忠也是钦州人，他的孙子与王寻早逝的大儿子家长女定了亲。”


    这话一出，关怀素立刻明白了，太皇太后也疑心上了王寻。


    圣人也露出棘手之色，他有些不可置信地说：“老师素来古板了些，但是性子忠直，对父亲更是忠心耿耿……”


    “你未曾见过年轻时候的王寻。”太皇太后叹了口气，说，“他与其说是忠诚于你的祖父与父亲，不如说是你祖父父亲愿意化独孤氏为刘氏，弘扬儒学，暗合了王寻的想法。”


    太皇太后眼睛浑浊，却带着精光，她冷声说：“合则来、不合则分……世间之事，无非就是这个道理。当初你父亲愿意重用他那一套，后来盛世二十年，大夏安定，文臣权势过重，儒学过于苛刻女子的风气开始反制民间，导致民间嫁娶受阻、溺女成风，如此长期以后，必成积弊，你父亲早就想动手平衡，恰逢赵金白之事，他想以此为突破口细查。”


    太皇太后冷声说：“若是真如此，王寻不愿意坐以待毙，未必便不会动心思。”


    “祖母，我觉得老师不会如此。”圣人却还是说，“老师或许固执守成，但是绝不会伤害父皇，他再怎么也要为王氏考虑呢。”


    “那若他愿意以王氏全族，赌自己的信念呢？若王家全家上下都愿意陪他赌呢？”太皇太后一句话，问得圣人无言以对。


    赵白芷眼看着要吵起来，立刻轻声说：“如今不如叫闵太医查看一番，若是能找到证据，自然不必多说。”


    众人都觉得是，于是圣人便下旨，叫闵太医去停灵的太极殿去查看圣人尸首。


    一行人都去了太极殿，闵太医与圣人也算是多年君臣，出事之后首次见到圣人尸首，目露哀伤之色。


    给圣人行了个礼，闵太医认真地说：“陛下，得罪了。”


    而后他开始细细检查圣人的尸首，查了一圈，甚至在圣人身上趴着嗅闻，兜了一圈，依旧没什么收获。


    “可找到什么问题？”关怀素低声问。


    “没、没有啊！”闵太医登时面露尴尬之色，说，“我还以为和赵金白一样，陛下是中了枸那夷的毒，可是如今瞧着，并无枸那夷中毒症状啊！奇怪，就压根没有中毒的症状，倒像是、倒像是真的心疾突发而死的……”


    闵太医说完，登时六神无主，公孙先生立刻上前，恨铁不成钢地说：“走开，老夫来看看！”


    闵太医立刻狗腿地让开，边看着老师检查边说：“是真的，师傅你看，枸那夷中毒虽无别的表现，死后却会口内结朱色斑块，这个您当初教我，我一直未曾忘记，昨儿个还在赵家检测出来了此事呢！”


    关怀素这才知道，闵叔叔昨儿那么笃定赵金白被毒死，原来不只是闻到了枸那夷遗留的气味，还有就是查到了中毒症状。


    公孙先生一边听着一边上手，而后轻声说：“确实，圣人身上并无任何中毒痕迹。”


    “可有什么天竺来的奇毒，除了枸那夷，还有什么？”关怀素想到朱娘说的话，连忙追问。


    “天竺毒药不少，但是不可能全无任何反应。”公孙先生想了想，而后说，“起码老夫知道的毒药里，绝对都不会像现在这般，瞧着全无任何问题。”


    公孙先生乃是当世医仙，他见过的药材几乎是天下最为齐全的，前朝的药库和许多贵人的私库都曾经叫他随便取用，更别提他多年四处游历，便是天竺来的商人都不知道接触多少。


    他说没有，那必然就是真的没有。


    “如此，难道真的是我医术不精，是我估错了陛下的问题？”闵太医闻言登时崩溃，他不可置信地揉着自己的脑袋，不敢相信，也不敢面对。


    “不要着急，闵叔叔，我们回去再想想，或者在圣人寝殿里再去看看，也许有什么漏掉的消息呢？”关怀素看他如此样子，生怕闵叔叔太过激动伤了身体，立刻提议。


    “钰儿，你随我一起，先去商量京师换防的事情。”太皇太后轻声说，“白芷，你陪着闵太医去先帝寝殿看看，看能否找到问题。”


    赵白芷知道，如果先帝驾崩那个晚上有人蓄意杀人灭口，那么代表了京师禁军里出了问题，此事对皇家来说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圣人和太皇太后必须立刻商议并想办法解决此事。


    她立刻点头，蹲身恭送圣人与太后。


    眼看着圣人和太后离开，赵白芷立刻带着关怀素他们一起，往先帝所在的寝殿而去。


    到了寝殿之后，闵太医和公孙先生、独活都一起四处查看，花费了两个时辰细细查遍每个角落，最终一无所获。


    “没有任何有毒的东西，一切都非常正常。”公孙先生最后下论断。


    “是我学艺不精。”闵太医到了这个时候，终于彻底接受了是自己的错，他万念俱灰，喃喃自语，说：“我太托大了，我以为我已经足够了解圣人的身子，是我的错……”


    公孙先生皱眉，百思不得其解，说：“我还是觉得不太对劲，你虽不争气，但是圣人这病并不十分为难，怎地也不至于算错的如此离谱。”


    只是此事查到这里，已经是绝无任何线索，到此就算是断绝了希望。


    闵太医叹气，对关怀素说：“大侄女，你出去吧，是我对不住圣人，我会留下来，接受陛下和太皇太后任何处置。”


    “闵叔叔！”关怀素心中担忧，不愿离去，赵白芷拉了拉她的手，使了个眼色，关怀素心中虽然不解，到底跟着赵白芷出来了。


    “姐姐放心，太皇太后仁慈，不会责怪闵太医的。”赵白芷叹了口气，轻声蹙眉说，“查不出来毛病，想来就不是弑君之类的大事，到底也是好事。”


    关怀素明白赵白芷的意思，历朝历代，若是真出了弑君的大事，那通常接着就是血腥的屠戮。


    没有发生这等可怕的事情，到底还是叫人心里安心一些。


    关怀素点点头，温声问：“最近过得可好？皇后那边如何？我怎么瞧着你又憔悴了一些？”


    赵白芷左右看了一眼，轻声对关怀素说：“前些日子皇后不知为何，与福宁郡主打的十分火热，竟还说动了太后，想把福宁郡主纳入后宫。”


    这变故给关怀素都惊呆了，她不可置信地说：“圣人不是一直都不愿意么？”


    “陛下确实不愿意。”赵白芷点头，轻叹了口气说：“可皇后说福宁郡主苦恋圣人多年，天下皆知，如今已经快双十年纪，再许人家也是不易，太后到底亲手养大福宁郡主，心中心疼，想着如今情势已定，不如成全福宁郡主这一番心意。”


    关怀素觉得很荒唐，她说：“可是圣人并不喜欢郡主，若是如此把人纳入后宫，后半辈子难道就这么与圣人别扭处着？”


    “圣人何尝不是如此说呢？”赵白芷叹了口气，说，“只是太后的性子，姐姐也知道，如今已经提了三回了，我瞧着只怕是难了了。”


    关怀素闻言，心中也明白，但是她更在意的是，她犹豫一下，轻声说：“可圣人答应妹妹的。”


    赵白芷浑身一震，而后苦笑一下，说：“一生一世一双人，在寻常人家已是不易，何况是在皇家？当初我也不懂事，这些日子，我也慢慢想通了。”


    关怀素闻言，心中大悲。


    “你和乐天哥哥不要这样。”赵白芷反而握住她的手，含泪笑说，“若有朝一日，乐天哥哥敢负姐姐，只要届时我还在，姐姐随时来找我，我随时为姐姐做主，非得叫他脱一层皮不可！”


    说完，赵白芷从腰间摘下玉佩，递给关怀素说：“我是认真的。姐姐，这个玉佩我给你，日后姐姐想见我，持玉佩随时来就可，不用再等宣召了。”


    关怀素闻言，心中剧震，这玉佩代表的可不是普通的意思，这可是能随时进入禁宫的信物！


    “拿着吧。”赵白芷把玉佩塞给关怀素，温柔地笑了笑，说，“这是我特地找陛下求的恩典。”


    关怀素闻言，接了过去，认真地说：“妹妹也是，若他日有事，只管随时来叫我。”


    二人说到这里，都是相视一笑，未曾想到这东西，竟没有几日，真的就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