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定终身

作品:《替身嫡谋

    不怪关怀素如此震怒,实在是周乐天给她的东西实在是太过吓人——周乐天给她的,是狄夷首领阿律齐给他亲手写的书信,信中承诺,周乐天若是愿意,他可以封周乐天为“一字并肩王”,与他共掌狄夷大权。


    “你知不知道此信若叫人发现,你就算是无辜的,也没有人会信?”关怀素手都在发抖,扬着信怒声说,“你留着这东西做什么?”


    “也许……我留着这东西,是因为我一直在考虑接受阿律齐的招揽呢?”周乐天轻声说。


    “你在我这里说什么气话?”关怀素登时更怒了,她一把抓住周乐天的衣领,让他直视自己,怒声说,“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周乐天见她如此生气,甚至差点动手,竟心中涌起一股狂喜来,他盯着关怀素,眼睛眨也不眨,不可置信地说,“你真的一点也不怀疑我吗?”


    “我为什么要怀疑你?”关怀素生气地说,“侯爷你若是贪慕权势的人,为何不留在京师这富贵之地,你若是不愿意去西北,圣人和太后难道还会逼迫你不成?你既然愿意去,为的就不是这些!”


    她说到这里,周乐天却突然眼圈一红,眼泪滚滚落下。


    关怀素愣住了,她有些迟疑地说:“你、你办下如此荒唐事情,别以为哭一下我就会算了……”


    但是越说越是弱气,到最后关怀素松下他的领口,尴尬地低声说:“那啥,我不是故意的……”


    周乐天还在哭,关怀素受不住了,凑过去想查看一下:“难道我刚才弄疼你了?”


    正说着,下一刻,却突然被周乐天抱住了。


    关怀素愣住了,却听到周乐天带着哭腔说:“谢谢你,谢谢你信我。你是世上第二个毫无芥蒂信我之人……”


    当初事发的时候,周乐天又不是傻子,他能感觉得出来,除了皇祖母是真心实意相信他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舅舅也是怀疑的。


    表弟七情不开,他手握重兵,周乐天想得深一些,甚至觉得舅舅也许真的是乐见其成。


    周乐天甚至能理解舅舅,但是他心中一直有一个坎。


    当初,连母亲都问他,她问:“乐天,你要对我发誓,你绝无与狄夷私通之心!”


    周乐天当即双膝跪地,红着眼睛当着母亲的面对天发誓,他说:“若我有此心,便叫我死无葬身之地!”


    “母亲当日看着我,说了句好,但是依旧让我必须配合京师调查。”周乐天说到这里,才轻声说清楚了当日那些往事,他轻声说,“京师里来了人联合审问此事,我入了大牢,掌刑之人将我投入水牢、放毒蛇、枷刑……都在我身上试了一次。我当时本来在石桥堡就受了伤,一番下来,新伤旧伤一起,便成了废人。”


    关怀素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段往事,心中震惊,不可置信地说:“公主可是不知道?”


    “她知道。”周乐天冷声说,“甚至我与阿律齐之前的通信,她也知道。”


    关怀素这回真的惊到了,她不可置信地问:“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周乐天细说下来,关怀素才终于弄明白了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事情从头说起来,竟然还是与关怀素的母亲关娘子有关系。


    当初西北粮草军需跟不上,偏国库空虚,大长公主便授予了关素问粮草督办的职位,专门代大长公主筹备军需物资。


    而后关素问筹办几年,办得极其出色,此事关怀素也知道。


    “但是在第三年的秋天,关娘子筹备了三万件棉袍和三十万石粮食,然而东西在运到吏部,交给押运官之后,夜里突然起了大火,将这批物资烧得干干净净。”周乐天说,“此事姑娘也听说过吧?”


    关怀素点头,说:“据说此事前后调查很久,涉事的仓管等人都被革职抄家。”


    “不只是如此,其实公主私下也叮嘱关娘子细查此事。因为就算是大火,也不该烧得那么快、那么彻底。”周乐天轻声说,“只是反复几次查下来,确实没有任何问题,口供严丝合缝,因此此事就这么算了。直到我在北疆乔装成牧民、机缘巧合遇上阿拜疆的军队,发现了他们身上穿的棉袍,居然有关家的印记。”


    关怀素不可置信地说:“京师失踪的东西到了狄夷?!”


    周乐天点头,说:“当初我发现此事,便假借身份与阿律齐交好,想查清楚这批物资的消息,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后来大长公主想等着细查,周乐天却一片天真,想着把此事传回朝中,等着朝中协助他一起查探。


    结果却得到了他自己私通叛国的罪名。


    “当时我说我是冤枉的,我跟公主发誓,我说我绝无反心。”周乐天似乎想到了什么糟糕的回忆,他闭了闭眼睛,轻声说,“可惜,公主只说,要按照律法办事,我永远都记得,我被拖下去之前,我看着公主,我希望她能帮我……”


    说到这里,周乐天的声音都在发抖。


    关怀素握住他的手,轻声说:“可是正常的审问,不该是刑讯,公主难道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对你屈打成招?”


    周乐天摇头,轻声说:“后来公主跟我说,她只让人把我押入大牢审问,没想到当时才九岁的刘仁竟然找到机会,拿着公主的令牌,与朝中来的人串通一气。而且,我当时心腑之疾还未那么严重,本不该闹成那样,但是对方却仿佛知晓一般,是冲着弄死我而来的一样……”


    关怀素仔细想了想,突然问周乐天:“侯爷,有没有可能,这里头从头到尾,就有人在操纵?”


    周乐天轻声说:“我一直心中怀疑,但是那次之后,这些年来,便一直再也没有任何蹊跷,所以我也以为是我想多了。直到这次在渭水,我去接闵太医的时候,发现追杀我的第二波人马,他们里面穿着的袍子,也有关家的印记。”


    那截衣摆是关怀素亲手交给圣人的,她听到这里,终于意识到了这里面竟然可能潜伏了一个多年的阴谋。当年的那批货物到底是谁里应外合从京师弄走的?此人如今又在朝中什么位置?


    想到这里,关怀素背后发寒,轻声说:“那你还敢保留这封信?赶紧烧了它才是!”


    “可是孙师兄说得不错,若是拿着这封书信,你可以随时钳制住我。”周乐天轻声说,“人心易变,我希望你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关怀素摇头,把书信塞回周乐天的怀里,轻笑一声,说:“我不需要这个。”


    周乐天还想说什么,关怀素轻声说:“侯爷,你心悦于我,于是便连多年后的自己都信不过,想把自己的喉咙交给我。可我也心悦你,所以我并不想握着你的咽喉、随时可以杀死你,我想成为你的盾、你的铠,我想保护你。”


    此话一出,周乐天心中感动,恨不能以死报之。


    而关怀素却并不耽搁,只把信塞回去,郑重叮嘱,说:“回去之后立刻烧掉,绝对不许再拿这东西出来,你可记得了?”


    周乐天连忙点头。


    关怀素又问:“那东西交上去了,渭水刺杀的人和狄夷的事情,圣人打算如何做?”


    “圣人已经叫刑部尚书宋大人私下在查,从当年刑讯我的官员开始查起,此事时隔多年,只怕颇费时日。”周乐天叹了口气,想到此事,也是心中十分忧虑。


    关怀素何尝不明白,她咬牙,轻声说:“王相当时害我母亲,此事可与他也有关系?”


    “目前看着,与王相毫无干系,应当是私仇凑巧。”周乐天轻声说,“不瞒你说,我也曾怀疑过,公主也叫人调查了一番,当初事发的时候,王寻虽是吏部尚书,但是此事无论如何查,都与王寻没有任何牵扯。”


    关怀素缓缓吐了一口气,轻声说:“我这里倒是有个东西,这几日我一直随身携带,可确实是毫无头绪。”


    说着,关怀素从怀里掏出了赵白芷给她的、当年漕运粮官的账本记录。


    周乐天接过去一看,登时一愣,而后说:“这东西是吏部仓房和漕运粮官的记录,这东西前几年我也查过……等下!”


    周乐天说着说着,突然神色一变。


    他翻了几下,而后对关怀素说:“这东西好像和当初吏部给出的记录不太一样,你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东西可信?”


    关怀素闻言大喜,连声把来历说的清楚,而后说:“赵大人说王相害他,便拿了这个给我,我想着这里面准有什么线索。只是我到底对当年事情两眼一抹黑,实在是发现不了。”


    说完,关怀素紧张地问:“乐天,你可发现什么不对?”


    “我记得当初这批漕运粮官因为看守不力,已经全部问斩,但是当时那本册子里是十七个人,可这本册子里,有十八个人。”周乐天翻了两页,给关怀素看,说,“你看,六个时辰换班一次,一共三班人马轮替,数下来是十八人,但是当初问斩的时候,是十七个人,我记得十分清楚。”


    关怀素一听,登时激动,连声说:“那岂不是找到这个人,便能找到当初之事的突破口?”


    周乐天点头,问关怀素:“此事事关重大,你若是不介意,不如我私下派人去调查此事如何?”


    关怀素立刻点头,说:“如此最好不过了,多谢你。”


    “你我之间,何必客套。”周乐天收起册子,笑着说。


    “倒是你昨夜救良娣母子的事情。”周乐天说完,想起来今日着急过来是为了什么,他轻声说:“王相今日一大早上书请罪,说是教女无方,叫太子妃竟然没照顾好良娣母子。”


    关怀素一听,立刻紧张地问:“那府里可找到了什么证据?”


    周乐天摇头,轻声说:“王内监自杀了,留下一封信,只说自己收了太子后宅里争宠的王美人的钱财,王美人被查到私下确实有妒恨良娣的言语,还有装病争宠的事情,也都查出来了。”


    “王美人?白芷妹妹跟我说,这个美人与太子并无私情的啊!”关怀素立刻想到了那个总在太子和赵白芷一起的时候,要不是生病要不就是弹琴引太子照料的王美人,她不可置信地说。


    “可能是人心易变吧。开始应该是真的感激,后来白芷有了孩子之后,王美人的想法就多了。”周乐天轻叹一口气,轻声说,“人心易变啊!”


    关怀素登时明白周乐天为何上门送自己的把柄,却原来也是受了此事的刺激,她立刻轻声说:“还有可能,一开始这个感激之中就有爱慕。只是太子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所以王美人能压抑住这种情感,当白芷妹妹作为那个特别的人出现之后,她就无法忍耐了。”


    这也是非常可能的,周乐天想着点点头,轻叹一口气,说:“查出来之后,太子妃在圣人和皇后面前脱簪求去,只说自己入了太子府后就一直不得太子喜欢,她大哭一场,圣人和皇后心中怜惜她多年委屈,且那日的事情也查出来与她无关,所以此事便到此为止。”


    关怀素意识到他还有没说完的话,便静静地看着周乐天。


    周乐天轻声说:“言官参你夜闯太子府、藐视太子妃。”


    “意料之中。”关怀素摇摇头,只问,“圣人如何说?”


    “良娣抱着皇孙亲自去了宫中找太后求情,一则求太后照料皇孙,二则求太后恩典,说你与她姊妹情深,太后亲自下了懿旨,说你性情刚毅忠直,赐了这个给你。”周乐天终于说完,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盒子。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支金丝珐琅的凤簪,凤凰口含三条珍珠垂帘,精致富贵。


    “多谢太后。”关怀素看到这个,登时彻底放松下来,轻声说,“白芷妹妹为了我,也是煞费苦心,你也帮我说了不少好话吧?”


    周乐天笑了笑,并未否认,关怀素便知道了,她看着他眼下的青黑,轻声说:“你如今才刚好了些,正是养身体的时候,为了我奔波,辛苦了。”


    “再说一次,你我之间,何须这种客套?”周乐天笑了一下,轻声说,“这簪子是我祖母当年年轻时候最喜欢的一支簪子,不只是为了给你解围,祖母跟我说,你没有堕了关老爷子的名声,是个至情至性的好姑娘。”


    关怀素闻言,虽未曾见过太后,却还是心中深深为这位老人家的慈爱豁达所感染,眼圈发红。


    周乐天把金簪给她戴上,而后看着她,笑了笑,轻声说:“只可惜小了些,不过我库房里还有许多成套的好头面,只是多年未曾有女主人,让它们蒙尘多年。”


    他顿了顿,轻声说:“不知什么时候,怀素姑娘能叫它们得见天日呢?”


    关怀素闻言,登时脸上瞬间起了一片红霞。


    但是她并不躲闪,看着周乐天,郑重地轻声说:“待我彻底结束母亲和姐姐的事情吧。”


    如今崔妙人虽已经入狱,李家落败,但是这些可不够。


    母亲和姐姐两条人命,享受了关家富贵多年……只是这样,关怀素可不满意。


    周乐天其实本来没指望她会给自己回答,毕竟她还年少,二人相处满打满算也才一年多,他虽然确认此生心意,可是不确定她会否也是如此。


    可是没想到,却得到了对方的正面回答。


    周乐天狂喜,手抖颤抖,轻声说:“好!我等你,不用着急,多久我都可以等。”


    二人说到这里,柳叶和来福绕了一大圈也回来了。


    时候不早,关怀素便留着周乐天用了夕食,周乐天磨蹭到再留不下,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送人离开之后,柳叶看她眼睛一直看着周乐天的马车没了影子才收回目光,幽幽地叹了口气,说:“据说当初大长公主看中了驸马,为了驸马扩建公主府,圈了一大片园子,又是挖湖泊又是建亭台楼阁,只为了博驸马一笑。当初姑娘是怎么说来着?”


    当初关怀素感慨,公主真是色令智昏。


    而今她自己为了周乐天满屋建火墙,又做琉璃窗,和公主当初作为又有何异?


    关怀素羞窘,立刻对柳叶说:“不许胡说!”


    柳叶促狭地笑起来,说:“我哪里胡说?姑娘你这花费的,宫里娘娘只怕冬日都没这么大的花费,您对平安侯可真是大方!”


    “胡说八道!”关怀素忍不住说,“不许取笑我了!”


    柳叶愈发大笑起来,摸着下巴说:“不过姑娘眼光好,平安侯这样的好样貌,是该精细些养着。等我有朝一日回了永年县,我也得好好努力经营我的田地,到时候在乡下找几个俊美些的郎君!”


    “噢哟!柳叶,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她们笑着已经走到内室,丁妈妈闻言,吓得直拍胸脯。


    柳叶摸着下巴大笑,说:“哎呀,妈妈你不知道,咱们永年县那边早年与百夷混居,和京师可不一样,小郎君们很听话的!”


    丁妈妈震惊追问是不是真的,还捂住小荷的耳朵不许她听了学坏。


    家里热闹地吵吵闹闹着,关怀素摸着头上的簪子,心中只觉得此刻安乐,一片安宁。


    却没想到,当夜出了一件大事。


    周乐天回家之后,半夜被人刺杀,且第二日一早,便有御史上奏,状告平安侯通敌叛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