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朝将东西归位后才走了出来。


    “数据库内现有的Omega信息素样本，都没有匹配到合适的高契合度对象。”


    墨空青从萧菘蓝肩上抬起头，哼了一声：“看吧，我就说是浪费时间，根本没用。”


    萧菘蓝：“所有的样本都比对过了？”


    “帝国数据库里登记在册的Omega信息素样本都扫描过了。”苏明朝如实回答，“当然，也可能存在未录入数据库的个体......”


    “这不重要。”墨空青打断苏明朝，手指顺着萧菘蓝的手腕下滑，与她十指相扣。


    苏明朝犹豫几秒，最终只是推着庄灿的轮椅朝走廊另一端走去，将空间留给了他们两人。


    墨空青：“其实刚才躺在里面的时候，我想过如果我们两个人之间，有一个是Omega，是不是很多事情都会变得容易一些？”


    “然后呢？”


    墨空青抬起头，对上萧菘蓝的眼睛，所有的烦躁和阴郁全都散去。


    “然后我就立刻否决了这个想法，因为你就是你，我就是我。”


    他不需要那种被信息素控制的契合。


    他想要的，自始至终，都只是眼前这个人而已。不管她是不是Alpha，无论她能不能感知到信息素，只要她是萧菘蓝，这就足够了。


    萧菘蓝看着他眼中映着自己，抬起手，轻轻蹭了蹭他的脸颊：“嗯，没关系，我们再想其他办法。”


    在听到结果后，萧菘蓝承认自己的确松了一口气。理智上，她知道这对墨空青的现状并无帮助，他依旧要忍受易感期的折磨。可私心里却根本没办法接受有哪个Omega能与墨空青的信息素高度匹配，仅仅只是假设，都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墨空青拉着萧菘蓝就要离开，却在看见庄灿时又忽然停住：“对了，你和庄灿刚才都讲了些什么？”


    “我们在说......”


    萧菘蓝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去。


    走廊尽头的窗边，苏明朝推着庄灿的轮椅停在那里。庄灿微微仰头望着窗外那棵叶子几乎要落尽的枯树，枝干在灰白的天色下伸展着，透着几分萧索。


    从刚才他们聊的时候，庄灿就一直在看那棵树。


    “明朝，”庄灿的声音顺着走廊传来，“你说它明年还能发芽吗？”


    “能。”苏明朝马上就应下。


    萧菘蓝轻轻抽回被墨空青握住的手，走向他们：“明朝，有时间可以聊聊吗？”


    苏明朝闻声转头，然后看了一眼轮椅上的庄灿。他只是对她温和地笑了笑，说：“你们聊，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苏明朝点点头，将他推转了另一个方向。


    看着庄灿的轮椅消失，苏明朝才收回视线，面对萧菘蓝：“大致的事情阿灿应该都和你说了吧。”


    “基本的我都清楚了，但我还有几个地方不太明白。”


    “什么？”


    “庄亚易发疯，是你做的。”


    苏明朝没有回避，坦然承认：“他当年给我注射的神经毒素，我提取了出来，减了一半的药量，用在了他身上。”


    “既然你恨他，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他？”


    苏明朝的嘴唇动了动，声音低了下去：“虽然阿灿的腿伤与他脱不了关系，可毕竟......他还是阿灿的父亲。”她顿了顿，将头转向另一边，避开她的目光。


    萧菘蓝继续问：“你那天出现在笪非的住处附近，原本是为了做什么？”


    “和你一样，就是去找笪非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我一开始并不知道除了庄亚易，还有谁参与了那些事。但这些年，我也隐隐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研究院的出入记录有被删改过，庄亚易和笪非走得很近，但我没办法接近他们，查不到其他的。直到后来，我得知庄亚易可能要前往海冥星，你们当时又正好让程岩捎上我，我就想借此机会，看看能不能找到一点线索。”


    “至于为什么后来透露阿灿的事情......”苏明朝停顿了一下，叹气道，“庄亚易出于愧疚，也为了保护阿灿，不让那些人再找上他，所以将阿灿藏了起来并且把东西都交给了他保管，也是当心万一自己将来出了什么事，阿灿还有保命的手段。但是阿灿一直希望我彻底脱离这些是非，始终不肯把东西给我。”


    萧菘蓝明白了：“所以，你是想借我们的手去查清这些事情。”


    苏明朝轻轻点了点头，又低了下去：“是。”


    “可是我第一次问你是否知道庄灿的下落时，你为什么不承认？”


    苏明朝的手指蜷缩了一下。


    “我......”她的声音有些发涩，“因为我后悔了。笪非的事情之后，我其实一直在担心，这背后牵扯的人太多了，我怕你们继续查下去会出事，尤其是我看见庄亚易在检测你的腺体时，我真的后悔了。”


    “还有墨空青，要是当时没有拦下，我不敢想他失控后会发生什么。”


    这么多年，苏明朝在研究院接触最多、最熟悉的人就是他们两个人。关教授信任她，所以把他们的身体状况和腺体检测都交给了她。墨空青和萧菘蓝也信她，甚至有时候在她面也不会刻意避讳去谈论某些事情。


    苏明朝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既然她不能杀了庄亚易，那就让他尝一下被强制注射的滋味，就像实验失败被随意丢弃的人一样，谁都说不准会有什么结果。


    但最后苏明朝还是减轻了剂量，反而让这个疯子失去理智的约束，被萧菘蓝听见了那些事情。


    或许她应该更狠心一点，让庄亚易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但你后面还是间接透露了庄灿的踪迹。”当时林漾可以那么快找到庄灿的下落，应该是有人刻意为之的。


    “对不起。”苏明朝抬起头，眼眶发红，“因为后来我发现还有另一拨人也在找阿灿的下落。那天你也看见了，他们拿走了笪非住处的东西，然后放了一把火烧尽。庄亚易手上也有不能泄露的东西，那么他们找不到他，就一定会去找阿灿。”


    苏明朝哽咽着，肩膀开始微微地颤抖起来。


    “阿灿的心其实早就死了，所以不管是谁先找到他，他都会把东西交出去，只求一个清净。所以我想，与其被那些人拿走，不如给你。”


    “庄亚易这些年一直都不敢去见他，阿灿嘴上不说，但我知道他想再看一眼他父亲。他不愿意跟我离开疗养院，所以我就用庄亚易把他骗了出来，却一直没让他见到人。”


    也许这样就可以让庄灿存着那么点念想继续活着。


    将萧菘蓝他们送下去后，苏明朝回去找庄灿，他还是静静地待在窗户前，看着楼下远去的背影，忽然开口：“明朝，你方才有一点说错了，我早就放弃死亡这个念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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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苏明朝一怔：“你刚刚没有走？”


    庄灿将轮椅转了过来，往苏明朝那里去。


    “我一直不肯离开疗养院，不是因为心死了，而是因为父亲离开前，对我说过让我安心待在那里等他回来。可他一直没有来。”


    他在她面前停下，声音依旧平静：“其实在我最崩溃痛苦的时候，我确实恨过很多人，包括父亲和你，但也只是恨过而已。”


    “他其实为了我，已经付出了他能给的一切。”庄灿仰起脸看着苏明朝，眼神温和而清澈，“不管以前还是现在，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善人，至于救你......明朝，这本就是我欠你的。如果不是因为父亲不愿意把我交出去，你就不会承受那些。”


    苏明朝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蹲下身，把头侧靠在他腿上。


    庄灿伸出一只手，轻轻放在她的头上。


    “没关系的，都过去了。”


    苏明朝和庄灿透露的信息，已经远远超出他们的预想。


    墨空青松开萧菘蓝的手，捏了捏眉心：“麻烦，又要头疼了。”


    “人真是矛盾。”他闭上眼，转动脖子，又揉了揉后颈，“她恨庄亚易，又下不了死手，既想让我们查清那些事，又担心我们出事。”


    “她只是被困住了。”萧菘蓝看着他揉按的动作，“不舒服我们就早点回去。”


    墨空青皱着眉：“萧萧，我有点烦，怎么就没完没了呢。”他越说语气越差，“我也想求个清净。”


    萧菘蓝安静地听着，等他抱怨完，才开口：“那就一件件解决。”


    墨空青垂手勾住她的小指，晃了晃。


    “差点忘了，当时苏明朝还问了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如果可以自己选择，你会希望自己是什么？”


    “少爷怎么说的？”


    “你先说说看，我等会儿再告诉你。”


    萧菘蓝没有立刻回答。


    她看向远方，不只是研究院里的那一棵树，眼前的植物大多有了凋零的迹象，大片大片的叶子变得枯黄，打着旋落下。


    他们的秋天，是仿照古地球的历史气候数据模拟出来的。除了像帝都星这样科技高度发达的星球，有能力且愿意耗费巨大资源维持这种拟态环境，宇宙中绝大多数人类居住的星球早已没有所谓的一年四季、昼夜更替。


    太阳是人造的，月亮也是。


    那个曾经孕育了人类文明的家园，早在数千年前就已经湮灭在浩瀚星河之中。


    人类或许是念旧的。在寿命得以延长，科技飞速发展的同时，却又开始追寻那些只存在于传说和纸堆里的过往。于是有了模拟的雨雪，有了设定好的天晴，试图重新建造一个记忆中的地球。可渐渐地，真正的古地球还是被大多数人所遗忘，只剩下博物馆里冰冷的全息影像和寥寥无几的实物标本，提醒着他们还有一个早已失落的家园。


    萧菘蓝以前很少思考这个问题。


    当她看着这片精心营造却难掩寂寥的秋色，过往认知的世界好像被打破了。


    “也许没有这一切，成为一个古地球上最普通的人类，好像也不错。”


    只是作为一个人，简单地存在。


    墨空青静静地听着，勾着她小指的手收紧了些。


    看吧，他们天生就该是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