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第三日。


    楚词依旧坐在渔船上，不肯离去。


    霍隽衍的人昼夜不息的下水寻找，连大卡车都打捞上来，却找不到他。


    司机的身份已经查清楚，就是附近运石头的村民，名下没有财产，近期也没有大笔金额入账。


    结论是大卡车刹车失灵。


    那些在水里对霍隽衍动手的人，趁着当时混乱离开，一时半会还没有消息。


    霍隽衍失踪当日，消息传回国内，霍朝疆和孟徽周第一时间赶来，同时，霍承勋与奥昆签订合约，当日，国内高端供应链倒戈，全部配合霍承勋，他拿到霍氏集团几乎板上钉钉。


    孟徽周晕过去几次，后来直接昏迷不醒，霍朝疆只能先将人带回国。


    “喝点水吧。”


    楚词瞳孔一帧一帧转动，像是不认识吴秘书一样。


    吴秘书将矿泉瓶盖水拧开，递到她嘴边，“你嘴皮都破了。”


    她只用眼睛盯着吴秘书。


    “附近的海域都找过了，你没必要坐在这里，有消息一定会第一时间告诉你，要是霍总回来，看到你这样，会心疼的。”


    楚词充耳未闻，看到岸上的人影，倏地站起。


    吴秘书也看到了，立刻吩咐船只靠岸。


    谁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周聿白。


    以及，他身边站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光着脚，头发乱蓬蓬的，楚词瞳孔骤然紧缩，是在公馆外的椰子树上见到的那个孩子，不，不是孩子，是个成年人，只是身量矮小，以为他是小孩。


    霍隽衍说过，当地有一种侏儒人，经常伪装成孩子骗取别人的信任。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周聿白不敢相信眼前脸上脱皮，嘴唇干裂，头发枯燥打结的女人，会是那个明艳又傲娇的“沈确”。


    他承认，当时救援队认错人，他选择将错就错，在姚胜婕面前护着她，不仅仅是为了拿到周家。


    当时并不清楚她的身份、来历、以及能力，他只看到了那张脸，不敢说没其他心思。


    楚词却死死盯着侏儒人的人。


    心里翻涌着无数可能，她不信巧合，只是无法将霍隽衍出事与周聿白联系在一起，他们一心防备奥昆，防备霍承勋，完全没想过周聿白。


    “你受伤了？”


    “你的伤口好像感染了，”吴秘书也看到她手臂和后背上的伤在渗血，血色很淡，掺杂着水色液体，“医生。”


    楚词被强行推着带进临时医疗室，重新清创包扎。


    “伤口感染，低烧，必须住院治疗。”


    走出医疗室，吴秘书正戒备地瞪着周聿白，以及出海找人回来的秦爷。


    他看了眼周聿白，锐利的目光低垂扫过楚词，一言不发地卸下装备，向国内汇报最新情况。


    “你该休息了，沈，楚词，”周聿白轻叹道：“我听说了这里的事，幸好你没出事。”


    楚词眸色微变，“周聿白。”


    一张口，声音沙哑粗粝，仿佛嘶吼了一夜，伤了嗓子，实际上自霍隽衍失踪，她一声都没哭，只是一遍遍下水，可能呛多了海水的缘故。


    听到她的嗓音，周聿白目露恸色。


    楚词有些厌烦这种眼神，冷厉的目光直视着侏儒人，“你一直在监视我们？”


    “这话从何说起？”


    周聿白看了眼侏儒人，“你说他？”


    楚词没有耐心和他扯皮，回头看着秦爷，“这里交给您了。”


    秦爷看向她，将一枚戒指交给她。


    是防身戒指，她在水里交给霍隽衍破窗，秦爷连戒指都找到了，却依旧没有霍隽衍的消息。


    “回国。”


    她大步朝前走去，周聿白立刻跟上，“楚词，我真的只是听到这边出事担心你，你怀疑是我？你是不是太看的起我了，自从AI医疗项目决议没有通过，我在周家几乎没有立足之地，我哪里还有能力和霍隽衍作对。”


    吴秘书冷哼，“那可不一定，你抢先一步上线软件，跟我们打擂台，没有立足之地的人是没资格和我们竞争的。”


    这是个很复杂的问题。


    因为楚词的报复，导致周聿白错失完全掌控周家公司的机会，一时间姚胜婕的人马争相针对他，周以存恨他和楚词的联手欺骗，更恨他的愚蠢，选择了冷眼旁观，但这绝不代表周聿白就会因此在周家无立足之地。


    再差，也不会比五年前更糟糕。


    “我为什么要和霍家作对？”


    “那谁知道，”吴秘书情绪早就积压到了临界值，要是之前，他根本不敢得罪周聿白这种级别的人，现下是什么也不在乎了，“你出现在这里，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我看你从头到尾就安过好心。”


    周聿白气的瞪了眼吴秘书，也懒得和他废话，紧走几步挡住楚词去路，后退着走路。


    “我真的是想要帮你，我想弥补五年前的事情，我有五年前船上的一段视频。”


    楚词站定，“条件是什么？”


    周聿白眼里划过失望，拿出手机，点了几下，“已经发给你了。”


    楚词手机早已泡水不能用，吴秘书即刻递上他的手机，楚词登录自己账号，看到了一段模糊视频：


    画面中，她在船舱里奔跑，不过姿势有点怪异，像是身体很不协调，“奔跑”的动作缓慢，有点类似喝醉酒的状态，步履蹒跚，跌跌撞撞，身上好像还有充电线之类的东西，看不清到底是不是充电线，她跑到甲板上，顺手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边走边给自己穿上。


    那件外套就是救援队将她救起时穿的衣服，里面有沈确的护照。


    楚词看完视频，掀起眼皮睨了眼周聿白。


    “对不起，我知道我早该拿出来了。”


    她没吭声，绕开周聿白，径直上车，她现在没有心思追究五年前船上的事情。


    “楚词，”周聿白扒住车门，“你有没有想过，五年前对你下手的人，可能和这次对你们动手的是同一伙人。”


    楚词怔怔看着他，眉头越压越低，伸手拦住强行要关门的吴秘书。


    周聿白看了会楚词，不可置信，“你没看出来吗？”


    他认识的楚词敏锐、机警，这条视频问题太多，她该一眼看出问题才对。


    “你想想看，你为什么要去拿别人的衣服？这条视频是海难发生之前，这个时候还没有触礁，你却在逃跑。”


    逃跑。


    楚词瞳孔瑟缩，神志瞬间清明。


    她刚才只是很机械地看了视频，根本没有触发思考能力。


    她是从船舱里跑出来的，看身体情况，好像是遭受了某种伤害，拿别人衣服，是为了伪装自己。


    兰妮。


    她第一反应就是兰妮。


    五年前兰妮要对她做什么？想不起来，不管要对她做什么，看情形她是跑出来了，然后很快发生了海难。


    这次，霍承勋，还是他们，又是他们。


    五年前兰妮要对她做什么，尚未可知，但这次他们将目标对准霍隽衍，意思再明显不过。


    “我再联系你。”楚词说道。


    周聿白眼睛一亮，还要说什么，吴秘书已经关上车门。


    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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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机场，登机。


    楚词头重的越来越厉害，思绪却越来越清晰，她吃了药，打开霍隽衍的电脑，几个小时的飞行，她都在看文件。


    飞机落地，霍家派车来接他们。


    “你不会相信周总吧。”憋了一路的吴秘书终于问出口。


    楚词嘴角噙着一抹讽刺，这个时候，没有人值得信任。


    “霍家一定会问责。出事时，你和我们不在一辆车上，只需要实话实说，应该不会为难你。至于你的工作，你大概率会被边缘化，自己考虑吧。”


    吴秘书睁大眼睛，“你不相信我？你不打算查清真相？”


    “秦爷都查不到，我去查什么？”


    楚词冷笑，霍朝疆孟徽周、以及秦爷，他们在霍家根基深厚，都拿不到实证，她去查？呵。


    “你怎么这样？”


    吴秘书气愤，猛提了一口气准备开喷，看到她裂开渗血的嘴唇，又生生忍住。


    “难道就这么算了。”


    楚词下车，冷冷说道，“我不会，你没必要。”


    吴秘书眼前一亮，见她没有带自己的意思，心下着急，“楚词，我跟了霍总两三年，感情不能跟你们相提并论，但我也是人，我不想我的老板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失踪，要不然我一辈子都会不安。”


    楚词没有多少情绪，“嗯，那你回公司，我会给你指派事情，你随时可以拒绝。”


    “我不会。”


    楚词上了霍家的车。


    霍家老宅，许是到了冬季的缘故，院子里专人照看的绿植都增添了几分萧瑟，屋檐下滴着冷雨，打在枯萎的树叶上，一点一点嵌进泥里。


    佣人推开玻璃门，楚词闻到了一股浓重的中药味，敲了敲卧室的门，是霍朝疆亲自给她开门，手里还拿着艾草。


    他仿佛苍老了十岁，鬓角有了白发，眼袋厚重耷拉。


    而躺在罗汉床的孟徽周，完全没有昔日贵夫人的雍容，病体支离，头上放着熏艾的工具。


    两人都盯着楚词憔悴脱皮的脸看了几眼。


    “他妈妈一直有头疼的毛病，入冬以后熏点艾能缓解。”


    霍朝疆重新去点艾草，却因为手抖，直接将香头给碰断了，他起身去找打火机，脚步踉跄踢到圈椅。


    楚词避开视线。


    她拿起打火机，重新点燃香头，从他手里拿走艾草，“我来，您坐下休息会。”


    慢慢转着艾草，白烟袅袅，视线逐渐模糊，安静的房间只偶尔有压抑的啜泣声。


    霍朝疆坐在圈椅上，手撑着眼睛，斜背对着她们。


    孟徽周始终闭着眼睛，眼泪流进鬓发了，楚词默默帮她整理，她忽然开口说话，却是刚一张口就哽咽到不行。


    “隽衍他，他真的……”


    楚词放下艾草，声音依旧沙哑粗粝，却如渊般的沉静。


    “那里是内海，地势低于外海域，按照底下的洋流测试，人是不会冲到大海里去的，只会沉底。”


    “什么意思？”孟徽周睁眼，却因为哭太久，眼皮肿的不能完全睁开。


    霍朝疆也看向她，这几日秦爷回消息，意思大差不大，可人去哪了？


    “戒指是他故意留下的，他是被人带走的。”楚词拿出戒指。


    这枚戒指是楚词买来防身用的，当时在海里为救司机，霍隽衍戴在了自己手指上，才能蓄力破开玻璃。


    戒指有暗扣，轻轻一按，就能轻松摘下。


    外人要摘下，需要很大的力气。


    换言之，海水不可能从他手上冲掉，只可能是他被带走时故意留下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