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闲言碎语

作品:《我生来就是要当女帝的

    昭元从凤仪宫出来,许是因为心中不快,只觉得连迎面拂来的风都带着几分燥郁。


    建康之行实在比她原打算的久,且归期未定,五岭关不一定便好,只是这建康对昭元来说与她呆了数十年的洛阳差不了多少。


    她惯常是径直回宫的,今日却鬼使神差地脚步一折,转向了御花园深处。


    整个园中花开正盛,她寻了一处隐蔽的假山石后,在冰凉的石凳上坐下。繁茂的枝叶与簇拥的花团正好将她身形遮掩。


    刚定下神,便听得细碎的脚步声与压低的交谈声由远及近。是两个穿着浅碧色宫装的小宫女,正提着水桶和扫帚,例行洒扫。


    她们并未察觉昭元的存在,自顾自地闲谈起来,声音虽轻,在这寂静的午后却清晰可闻。


    话题起初不过是些针线份例之类的琐碎,不知怎地,话锋一转,竟扯到了当今天子隋承帝身上。


    一个声音稍显稚嫩的宫女,似是叫莲叶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朦胧的向往“我从前在尚仪局当差时,听早年服侍过陛下的老嬷嬷说,今上在封地时,身边异常清净,并无旁的妾侍通房,与那位赵皇后更是举案齐眉,是一段人人称羡的佳话呢。”


    另一个唤作百合的宫女闻言,却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讥诮“佳话?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瞧瞧眼下这后宫,妃嫔美人如这园子里的花儿,一茬接一茬地开,何曾少了?男人的情爱,从来最是靠不住,何况是帝王家。”


    莲叶似乎有些不服,辩驳道“可陛下如今子嗣不丰,宫中仅有两位皇子,还都是在封地时赵皇后所出的嫡子。无论如何,中宫地位稳固,将来母仪天下的,终究还是赵皇后。”


    “眼下没有,不代表日后没有。”百合朝着左右看了看,声音压得更低,“前些日子,淑妃娘娘诊出喜脉,肚子都显怀了,太医说已有四五个月了。她背后站着屈家,又正当年华,恩宠正浓,这一胎即便不是皇子,难道还怕没有下一胎?”


    莲叶默然片刻,又道“也是,何止淑妃,在那之后温美人不也传出喜讯了?听说月份比淑妃的还要大上些许。如今可是真真儿的母凭子贵,连着晋了位份,赏赐如流水般送入她宫中,伺候的宫人也添了许多。我同屋的一个姐姐,前几日就被选调去她那儿当差了。”


    “五六个月眼见着瞒不住了才报,想来是刻意压着消息,今上登基后的第一胎,淑妃还没得意了两天,就跳出来个温美人,比她还忍得住”百合似是觉得有些好笑,摇了摇头“淑妃宫里天天能听着响呢。一个月不知能换多少套用具。”


    两人的话题渐渐围绕着这两位有孕的嫔妃,猜测着皇嗣能否顺利降生,是男是女。


    昭元静静听着,目光落在眼前一丛开得正盛的芍药上,眼神却早已飘远。这些话语,让她想起了平王叛乱前的洛阳。


    同样是午后,隋祐帝刚暴毙,宫闱各派暗潮汹涌,她偷跑出冷宫,也曾缩在类似这样隐蔽的角落,听到两个洒扫宫女的窃窃私语。


    那时的对话,一字一句,清晰得恍如昨日。


    “翠儿,你今儿是怎么了?魂都丢了一半似的,若让刘嬷嬷瞧见,有你好受的”一个宫女用手肘轻碰身旁心不在焉的同伴,压低声音提醒道,末了还捏着嗓子学那刘嬷嬷的腔调,“仔细些你的皮!”


    那叫翠儿的宫女猛地回神,不屑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哼!刘嬷嬷?她还能嚣张几时,主子眼看就要倒了,我看她还拿什么乔。”


    “说的也是,路常在一没恩宠二没子嗣,怕是…怕是真要送去给先帝殉葬了。那刘嬷嬷又能有什么好下场!”另一个宫女杏儿的声音里难免有些悲凉,自己又能有什么好去处呢。


    “杏儿,我是在愁,咱们以后会被分到哪儿去?”翠儿愁眉苦脸,手中的扫帚有一下没一下地划拉着地面。


    杏儿叹了口气“唉,咱们本就是最末等的洒扫宫女,能怎么样?凑合些总归有一口饭吃。”


    “我不想这么等着。”翠儿的语气却坚定起来,“我偷偷攒了些银子,在宫外也没亲没故的,这些年得的月例和替人做绣活攒下的辛苦钱,本想留着将来出宫傍身,可那还得等多少年?我想…我想拿去打点一下崔嬷嬷。若能分到个好主子跟前,得了青眼,将来赏钱多了,或许还能回本。”


    “你想得也太远了,路答应这不还没…”杏儿话说一半,自己也迟疑了,她想起自己的银钱都托人捎出宫补贴弟弟了,心下更是茫然。


    “我告诉你个事,你可千万不能再告诉旁人。”翠儿的声音神秘起来“前儿半夜,我起夜,瞧见咱们同院的夏枝鬼鬼祟祟地出去了。我一时好奇跟了上去,你猜怎么着?她竟是去找崔嬷嬷,求崔嬷嬷这两日就想办法把她调去安贵人宫里呢!”


    “安贵人?”杏儿失声道,又赶忙捂住嘴,眼睛瞪得溜圆,“去她那儿算什么好出路?皇后娘娘不是一直…”她猛地收声,左右看看,才极小声道,“你是说大皇子?”


    当时隋祐帝子嗣不丰,大皇子确是安贵人所出。那安贵人不过是太子府的一个粗使婢女,不知用了何种手段爬了床,后一举得男。


    隋祐帝登基后,立了门第高贵的赵氏为后,赵皇后还未来得及对这对母子下手,大皇子便被太后亲自抱到身边抚养了。


    皇后一口气堵在心口,无处发泄,便将对太后的怨气全撒在了出身低微,容貌平凡又不得宠的安贵人身上,平日里的欺压磋磨几乎是明目张胆。


    “可即便将来真是大皇子,那太后不也还是现在的皇后娘娘?”杏儿仍旧不解,“而且眼下局势未明,谁能断定就一定是大皇子呢?”


    “你呀,真是榆木脑袋!等到大局已定,安贵人宫里还能有我们的位置?那可是潜邸就跟着陛下的老人,再不得宠也是皇长子的生母,太后娘娘难道真能一点都不顾念?”翠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可五皇子是中宫嫡出,年纪虽小却是正统,外家又那般显赫…”杏儿小声反驳。


    “罢了罢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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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你说这个。横竖先帝就这么两位皇子,其余的三个都是公主,再怎么样也就是大皇子或五皇子了。”翠儿叹了口气,心里却琢磨着,大皇子虽有生母低微这个短处,可终究占着长,又有太后隐隐扶持,未必没有一争之力。


    “谁说的只有三个公主?”杏儿倒是难得机灵了一回,从记忆角落里扒拉出一个人来,“冷宫里不是还有位吗?”


    翠儿愣了下,随即也叹道:“清嫔娘娘也是个福薄命苦的。真是应了那句,自古帝王多薄情。当年宠冠六宫时,何等风光,六宫妃嫔哪个不眼红心妒?谁能想到,说失宠就失宠,直接被打入了冷宫,唉”


    “若是她当年生的是位皇子就好了。”杏儿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失言,慌忙捂住嘴,紧张地四下张望,才继续低声道,“当年在清嫔娘娘宫里当差才是真真的好去处呢,陛下独宠,娘娘待下人也宽厚…”


    “两个小贱蹄子,活计不干,又躲在这里嚼舌根,我看是皮痒了欠收拾!”尖利的呵斥传来,刘嬷嬷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说着扬手就要朝杏儿打去。


    杏儿吓得呆立原地,还是翠儿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开。


    “反了,反了,还敢躲!”刘嬷嬷叉着腰,唾沫横飞地破口大骂。


    翠儿却挺直了腰杆,毫不畏惧地反瞪回去。她没告诉杏儿,她不光只是在打算,实际上她前日已经找过崔嬷嬷了。


    她不和夏枝一样心比天高,只要去个有公主的嫔妃府中就行崔嬷嬷昨夜悄悄递了话,今日就能把她调走。


    “啊!”一声低呼将昭元从沉重的回忆中拽回。


    那两个闲聊的小宫女终于打扫到她近前,拨开花丛,猛然见到石凳上坐着人,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手中扫帚落地,慌忙跪倒连连磕头。


    “贵人饶命,贵人饶命,奴婢们胡言乱语,冲撞了贵人,求贵人恕罪!”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心中只怕方才那些议论妃嫔、揣测圣意的话全被听了去,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昭元缓缓抬眼,看着她们吓得惨白的脸,并未苛责,只轻轻挥了挥手。


    两个宫女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了下去,脚步虚浮,仿佛捡回了一条命。


    昭元却依旧坐在原处,久久未动。一年前那个午后,在路答应宫外闲聊的翠儿和杏儿,她们多半早已死在那个叛军攻入,血火交织的夜晚,化作了宫墙下无数无名枯骨中的一具。


    刚刚那两个议论着宫中皇嗣,憧憬着将来依靠哪个主子的小宫女,她们的命运又会如何?好一点也是在这深宫中苟且偷生罢了。


    接着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那两个宫女口中提及的她的母亲清嫔,新帝已立,她在那偏僻破败的长门宫中,是生是死?可还安好?


    这吃人的深宫,这浮沉不由己的命运,她绝不会甘愿承受,母亲要她隐忍,要她等待,要她南下寻求生机。


    终有一日,她要这宫阙再不能囚禁她所在意之人,要这天下黎庶,少经一些离乱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