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翻阅笔记，看得入神，受益匪浅，竟一时忘了时辰。


    直到梳月来催入睡，程知才舍得放下笔记，揉了揉泛酸的眼睛，不忘交代，“梳月，吩咐下去，这桌子上的书籍都不要碰。”


    “是。”梳月应下。


    次日醒来，程知才洗漱完毕，便收到一封精致的拜帖。


    云岫捧在手心，感叹帖子上的烫金纹，“这么精致的拜帖，可不是寻常人家能用得上呢。”


    经过昨夜的认真学习，程知扫了一眼封题，便瞧出是陆怀骰的笔迹。


    看完帖子上的内容，她轻笑后搁下帖子，“云岫，让人去趟崔家，看看蓝儿得不得空？若是得空了，就说我想她得紧，接她过来玩半日。”


    云岫起初还不解，不知自家小姐怎么突然间去请蓝儿小姐过来？


    直到看了请帖才知缘由，云岫忍不住低声嘟囔，“这位陆大人倒是心思玲珑，连由头都寻得这般妥当，还知道用小孩子打掩护。”


    好在程知素日里常与崔蓝儿玩闹，仆从至崔府相请时，并未惹人多想。


    程知用过早膳，倚窗又读了半卷书，算着时辰便往云鬓坊去。


    云鬓坊本就客似云来，又因东家高中举人的佳话，更引得不少人前来观看。有人真心采买胭脂水粉的，亦有专程想来一睹女举人风采的。


    这不，程知前脚刚到云鬓坊，立马有人前来拜访。


    “程掌柜，久仰大名。”一位青衫男子踏入云鬓坊。


    程知正与伙计核对账目，闻声抬眼打量来人，只见对方面生得很。绞尽脑汁回想，实在寻不出这号人物是谁？只得递了个眼神询问身侧的梳月与云岫。


    见二人眼底皆是不解，程知有些纳闷。


    注意到程知眼中的迷茫，来人躬身作揖，“小生姓张，名宗，乃金陵人士。与小姐一样，今年秋闱，同登桂榜。来岁春闱，还要与程小姐同场竞技，共沐天恩了。”


    见他郑重无比的模样，程知实在看不出他的意图，端起客气又疏离的微笑，“不知张公子有何指教？”


    主仆三人正疑惑时，张宗突然提高嗓音，开始抑扬顿挫吟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此言一出，满堂皆寂。


    伙计手中的算珠停下了，介绍首饰的讲师不说了，搬运货物的小厮立住了，看胭脂的姑娘们不挑了，所有目光突然间聚集在程知身上。


    程知咬着下唇，紧紧握着拳头，顿感头疼和羞耻，只觉得额头的经脉正在猛猛跳动。面上看着无异，实则内心早已汹涌澎湃，暗道：何处跑来的癫人，竟在此地丢人现眼？他自己丢人便罢了，偏要拖着一块丢脸，莫不是对家派来的诡计！


    梳月眉心紧蹙，若不是有这么多人看着，她都想动手把人“请”出去了。


    承受无数异样的眼光，程知尴尬无比，扯着假笑，抬手指引，“张公子，出门左转，第三间铺子是京城有名的医药坊。那里有最厉害的大夫，也有最名贵的药材。”


    周围人噗嗤一笑，都知道程知在骂对方脑子有问题。


    可张宗仍自信无比，当真以为程知在关心他，“多谢小姐关怀，小生身体健硕如牛，无需医药。”


    “那还是看看大夫的好，免得当真如牛，头大无脑。”程知的笑意已经消耗殆尽，没有闲工不与他瞎扯，“云岫，送客。”


    “程小姐、程小姐，小生还没讲完……”张宗半推半请被带出门去。他打算再度入内，却被门口几位健硕的大汉挡住，被骇人的眼神震慑，思量再三，他往门口里面假呸了一声，立马跑开，生怕那几个门口大汉追上他。


    程知只觉得头皮发麻，立马回院子躲清闲，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仿佛被什么晦气沾染上，低声吐槽，“哪来的癫公？这般愚蠢也能中举？”


    “真是无妄之灾，可把人吓坏了。”梳月忙端来茶水给自家小姐降降火，“好在小姐走得快，我看旁边还杵着几个书生，不像来买首饰，倒像来跟小姐结缘的。”


    程知自然知晓他们来此目的，无非是指望着与程家结亲，人财两得。


    既能攀上泼天的富贵，又能娶回一个才貌双全的举人小姐，简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感叹自己面对一个癫公，尚且如此身心俱疲。家中父母常日周旋于各路癫公父母之间，不知何等劳心费力。


    她深刻反省，日后断不能再任性顶撞父母了。


    正冥思苦想，稚子的欢乐声由远及近响起，“程知姨母，我来了～”


    抬眼望去，正是唐素仪飞奔过来过来，程知张开手臂，将唐素仪一把抱起。没想到五岁的素仪比三岁的雨蓝沉了不少，她险些没站稳，忙暗中用力才堪堪搂住。


    “程知姨母，我好想你呀～”唐素仪亲昵贴着程知的脸蛋，小手紧紧搂着程知的脖子。


    程知忙调整了下姿势，笑着稳住呼吸，“姨母也想念素仪呢。”


    这时，陆怀骰和云岫不疾不徐走了进来。


    陆怀骰对云鬓坊的格局早已轻车熟路，刚进院门就看见程知吃力的模样，显然是抱不动唐素仪，“素仪，下来，不可累着程姨母。”


    唐素仪小嘴一瘪，又委屈又害怕往程知怀里缩了缩，这幅模样，任谁看了都觉她是受了天大委屈。


    可陆怀骰深知外甥女的性子，胆大包天，此刻分明是仗着有人撑腰，装乖卖巧。


    程知也看穿了小姑娘的心思，毕竟她自个儿小时候也是这等模样。虽有心纵着孩子，但臂膀实在发酸，只得轻声委婉建议，“素仪，姨母牵着你走，可好？”


    “嗯嗯，我听姨母的。”


    一来二去，程知和陆怀骰熟络起来。现在见面，并没有之前那般拘谨。


    “去雅间？”程知牵着唐素仪，看向陆怀骰。


    陆怀骰轻声应着，“嗯。”


    他们刚到雅间，崔雨蓝也到了，一见面就扑到程知怀里，“姨母～”


    程知亲昵捏着外甥女的脸颊，十分宠溺，“真是的，没想到素仪姐姐和陆舅舅吗？”


    崔雨蓝一心只有程知，一时没注意旁人的人，转眼看见心心念念的小伙计，立马扑向唐素仪，“素仪姐姐，我好想你。”


    “蓝儿妹妹，我也好想你，我母亲都不让我出门。”


    两个小孩子热热闹闹地见了一面，整个雅间瞬间充满欢声笑语，连常年清冷疏离的陆怀骰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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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浮现一丝温柔。


    程知吩咐着下人准备一些小孩子喜欢的吃食，又备了上好的茶水。


    崔雨蓝缓了缓劲，这才想起陆怀骰，规规矩矩问好，“陆舅舅好。”


    唐素仪感受到崔雨蓝对待陆怀骰没有那么热情，特地询问：“蓝儿妹妹，我舅舅也很想你，你想不想我舅舅？”


    “想。”


    “那你跟我舅舅说，你也很想他，然后你再去抱着他，像你刚刚跟程知姨母那样抱高高。”唐素仪认真指引着，毕竟答应了陆怀骰，会好好帮他的。


    崔雨蓝不解，但还是乖乖走到陆怀骰跟前，摊开双手，“陆舅舅，我蓝儿也很想你。”


    唐素仪叉着腰，大有一副功成身就的得意。


    陆怀骰看着自己外甥女的语气和动作，有些无奈，有有些好笑。


    他爱屋及乌善待崔雨蓝，但还不至于能随随便便对一个外人说出“我也想你”这几个字，只能抱起崔雨蓝，“陆舅舅给蓝儿带了一些礼物，让人给你送进来好不好？”


    “谢谢陆舅舅，可是娘亲说‘不能拿别人的东西’。”崔雨蓝戳着短短的手指，十分纠结。


    刚从门口回来的程知听到这番话，立马让崔雨蓝收下，“既然是陆舅舅的一番好意，蓝儿就收着吧，姨母会跟你娘亲说的。”


    若是旁人便也罢了，陆怀骰出手，必定是价值不菲的好东西。


    收下便是赚，拒了才是亏。


    陆怀骰放下崔雨蓝，两个小孩自顾自玩去了。


    梳月和云岫准备好吃食，便悄声退下。


    陆怀骰挑眉看她，语气略带戏谑，“瞧你方才那眼神，倒像是怕蓝儿吃了亏似的。”


    “陆大人既借了蓝儿的名头下帖，若拿不出实实在在的诚意，下回我们蓝儿可不轻易见你了。”程知轻哼，反将一军。


    陆怀骰走近程知，低头瞧着程知的笑意，手指转着程知手腕上镯子，“那我该，拿出多少的诚意，才能见上蓝儿的姨母？”


    距离逐渐靠近，暧昧的气氛也在升温，程知垂眸浅笑，将手抽回，转身避开，“那…可要看陆大人的诚意了。”


    陆怀骰驻足原地，享受着她发间掠过的淡香，唇角不自觉扬起，一脸痴笑，随即跟至茶桌旁坐下。


    原以为陆怀骰会坐在自己对面，没想到他竟直接坐在自己身侧。


    她耳根微热，低声嗔道：“小孩在旁边呢，你过去一些。”


    “若我将她们哄出去，”他微微倾身，几乎贴在程知身上，声音低沉含笑，“是否就能坐得更近些？”


    “想得到挺美。”程知嗔怪，将沏好的茶推过去，手却被他顺势握住，眼神示意他安分些。


    陆怀骰倒也未再进一步，只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掌心，不肯放开。


    程知瞥了眼不远处正专心玩闹的孩子，见她们未曾留意这边，便也由他去了。


    陆怀骰心下愉悦，顿觉清茶格外甘醇。


    “叩叩叩…”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惊得程知瞬间抽回手。


    陆怀骰面上掠过明显的不悦，闷气看向门口。


    “掌柜，杨大人来了。”伙计在外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