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鞣垂头丧气往家里走。


    “怎么样，族长同意了吗？”


    院子树荫下坐着一位身高体壮的狼人老年女士，她满头银发，眼角嘴角遍布深深的皱纹，胳膊肌肉隆起，腰腹粗壮，两条腿亦是强壮有力。


    她一双蒲扇般的大手布满粗茧，指甲缝里还残留着少许难以洗掉的石屑泥灰，偏偏穿一件非常讲究的草编裙子，脑袋上还顶了一圈漂亮的花环，脖颈处悬挂着缠着红色玛瑙石的项链。


    给人感觉强悍又优雅。


    她旁边坐着一干瘦老头，眉心皱深，冷眼冷脸，胳膊长腿也长，屈膝坐在矮小的竹凳上似乎不太舒服，只好一双手分别撑在两条腿上做支撑，那一双手简直就像两个老树根，五根手指仿佛深深扎进泥土里般虬劲有力。


    皮鞣抬起脑袋扫他们一眼，摇了摇头。


    石磨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我就说这种方法不管用。”


    皮鞣坐下来，叹了口气：“好歹咱们为部落打造了那么多年的工具，族长竟然一点面子都不给我们？”


    木凿冰冷的声音里带着愤世嫉俗：“什么面子？在部落有些族人眼里，我们就是一群不肯死的老家伙而已，不过会些手艺，部落能养活我们就已经很不错了，还想获得像老祭司一样的尊敬？那是做梦。哼！他们也不想想，若没有我们这些匠人做的武器，他们在外面狩猎能这么轻松顺利？”


    石磨抬手摸了摸脖颈处的红玛瑙，从树上揪了一片叶子下来扇风：“既然族长不愿意为我们主持公道，那我们就只好自己想办法了。”


    木凿冷冷道：“没错，狩猎战斗类的武器向来是由我们制作，伏冬想做竹编匠我没意见，可是她不能把手伸到我们的地盘来。还有那个叫棉棉的小崽子，尖爪明眸也太纵容她了，她想一出是一出，今天抢着这个人的活干，明天抢那个人的活干，在部落里搅风搅雨，尖爪明眸不知道教她，那就只好我们来教了。”


    皮鞣：“可是，我们要怎么做呢？”


    三个人面面相觑，好半晌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石磨说：“那个叫晴天的小丫头不是跟棉棉不对付吗？或许她会有什么好办法。”


    “不过……”她转头看向旁边，弯唇勾出一丝笑，“就不知道木凿你介不介意了？”


    “我有什么介意的？”木凿冷哼一声站起来，“论资历，论手艺，木斫他哪样比得过我？我找他帮忙，那是看得起他，他敢拒绝我不成？”


    石磨站起来：“好，那我们现在就去找晴天和木斫，共商大事！”


    笃…


    笃…


    笃…


    木斫院子角落的大树遭了殃，隔一会儿便有一根箭射过来钉在树干上，没过多久树干上便满是疮孔。


    “晴天，别研究了。”


    “伏冬要做竹编匠就让她去做，棉棉说的也有道理，总有一些木器是竹编无法代替的，大不了我以后就做木桶木铲子这些，不做木板床了。”


    “不行！不能就这么轻易认输！”


    晴天放下弓，走到大树旁边将钉在上面的箭一根一根拔下来：“如果就这么认输了，岂不显得我们很好欺负？到时候部落人人都想踩我们一脚，那我们的日子就没法儿过了。”


    木斫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没有这么严重。”


    “有这么严重！”晴天用力强调，愤愤然地说，“如果我说的情况不存在，那为什么最近一段时间每一个来找阿爷你换木器的族人都要试图压价？还不是看出阿爷你性格温和好说话，被人欺负到头上了也不会反抗，才想着一而再再而三地占你的便宜吗？”


    她拔完了箭转身走过去，看清阿爷手上的活计，有些生气地质问：“阿爷你不是说不做木板床了吗？怎么又在削木板？”


    “我不是在做木板床。”木斫解释道，“我是想……”


    “哟，晴天你也在啊？”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木斫的话，两人循声往院子外面望去，石磨木凿皮鞣三人陆续走进来。


    石磨笑道：“这样也好，我们不用找两趟了。”


    她站住了，左右张望一番，抬手扇风：“搬几个竹凳子到树荫下面坐着聊吧，天上太阳越来越晒了，走一会儿就觉得热得慌。”


    晴天对他们是很有些戒备心的，奈何石磨太自来熟了，站在院子里说话的样子仿佛她才是这个地方的主人，都不知道要怎么反驳。


    晴天咬了咬唇，还是听她的话照做了。


    一行人到大树底下坐下。


    晴天沉不住气，率先开口问道：“你们有什么事？”


    石磨却说：“来你们家做客，连一口水都喝不上吗？”


    木斫起身：“我去倒。”


    晴天一把按住阿爷，看向石磨的眼底染上些许不高兴：“阿爷你别去，我去。”


    她起身进洞穴，过了一会儿，抱了几个竹筒杯回来，一人分一杯。


    “现在你们愿意说了吧？”


    石磨一口气喝干竹筒里的水，舒服地吐出一口气：“小丫头别着急嘛，我们是来帮你和你阿爷的。”


    “帮我？”晴天压根不信，“我有什么要帮的？”


    “你和棉棉的矛盾全部落都知道了，现在她推出了竹弓竹箭，你打算怎么应对呢？”石磨转头看她，微微挑了下眉，“嗯？”


    晴天轻嗤一声：“这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木凿冷声：“当然有关系，她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开始制作狩猎战斗类工具，完全没把我们放在眼里，我们当然要好好教训她一番。”


    晴天目光在他们脸上逡巡一圈，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棉棉创造出竹弓竹箭，影响你们卖武器了是吧？”


    她冷笑一声：“你们着急了就着急了，说什么帮我？是想不到好法子对付棉棉的竹弓竹箭，所以才来找我的是吧？既然求人，那就要有求人的态度，少在那儿装模作样。”


    石磨蓦地沉下脸：“小丫头说话不要太难听，拒绝我们对你有什么好处？大敌当前，难道不是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么？你用脑子好好想想，别敌我不分。”


    晴天不说话了。


    她视线在三个人脸上扫来扫去，原先脑子里那个模糊的念头逐渐清晰。


    皮琢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你有好法子吗？”


    “我确实有一个好法子，不过……”晴天目光落在木凿的脸上，“我阿爷也是木匠，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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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计划里必须有我阿爷，否则我们绝无合作的可能！木凿阿爷，您是怎么想的？”


    霎那间，所有人都看向木凿。


    石磨微微勾唇：“木凿，你表个态吧。”


    木凿冷哼一声：“要是你的法子真的好，我与你阿爷也不是不能合作一回！不过，仅此一次，没有下回！”


    石磨笑着对晴天木斫说：“他就这个脾气，后面的话你们不用听。”


    木凿又冷哼一声。


    晴天迎着众人的目光，知道该说法子了。她舔了舔唇，缓缓道：“棉棉创造的竹弓竹箭确实是非常厉害好用的武器，但是这段时间我通过试用，发现了它一个很大的弱点——它射不远。你们不要以为伏冬卖竹弓箭时提前强调过这一点就不重要，它再厉害，也只能从院子这头射到院子那头，根本无法满足狩猎队的需求……”


    在晴天娓娓分析的说话声里，树叶随风轻轻摆动着，闪烁着碎金的光芒。忽然一片乌云飘来，挡住了树叶上的光，小小的一方天地顿时暗了下来，湿凉的风浪卷起，下雨了。


    “下雨了，黑黑灰灰，快别玩儿了，我们一起把晒在外面的东西都收进家里去。”


    3个6岁模样的小孩放下手里的弓箭，抱起东西洞穴内外来来回回地跑，终于在雨下大之前将晒在外面的东西全部收了进去。


    三个小孩站在门口仰头看雨帘，外面的景色模糊不清，绿色的树像滴了水的油画般往下淌，泥巴的土腥气夹杂着青草味和雨水的潮湿味直涌上来。


    黑黑说：“夏天真奇怪，老是冷不丁突然下雨，明明刚刚还是大太阳。”


    柴棉棉：“夏天就是这样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灰灰微微侧头：“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棉棉，好像有人在喊你的名字耶。哦，也喊了我和黑黑的名字。”


    柴棉棉一愣，脑袋微偏，靠近雨帘，仔细倾听。


    确实有声音，那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棉棉在家吗——”


    “黑黑灰灰在家吗——”


    啊，是黑耳和圆斑！


    柴棉棉眼睛一亮，不顾大雨跑了出去。


    小路尽头出现一高一矮两个熟悉的身影，他们背着大大的箩筐，脑袋上的竖短毛被雨水浇得倒伏，变成了滑稽的八分头，每个方向的毛都在湿哒哒不断滴水。


    地上的泥巴被雨水浇透了，变得稀里糊涂，半嵌在里面的鹅卵石反而变成了危害，一脚踩上去能滑出半里地。


    “圆斑哥哥，黑耳哥哥，你们怎么来了？”


    黑耳听见声音一分神，就一脚踩在松垮的鹅卵石上，险些摔个屁墩儿。


    唬得柴棉棉忙过去扶他：“走走走，进洞穴里说话，雨太大了，先进去再说！”


    一群人小心翼翼又迅速地跑进了洞穴里。


    柴棉棉找出几块干净的兽皮给圆斑黑耳擦头发擦身体，她自己和黑黑灰灰也擦。


    圆斑黑耳脱下背后的大箩筐，棉棉往里一瞧，两个箩筐满满当当装着兽肉和兽皮。


    “这是……？”


    擦头发的圆斑转身看一眼，哦了一声：“这是卖出竹弓竹箭的分成，阿妈叫我俩给你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