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尖爪心里，自家小女儿创造出来的新工具一定是绝顶好用的工具。


    但作为一只成年公狼，他同样明白现实。


    新工具再好用，被人看过、亲自用过感受过之前，那也是无法打动人的。


    专门做战斗、狩猎类石器的石匠不缺订单，专门做生活类石器的资深石匠看不上小女儿这十来个箭头，尖爪思忖片刻，径直带小女儿去拜访那个年轻最轻、资历最浅、手里订单最少的石匠。


    哦，还有凑热闹的黑黑和灰灰。


    三只崽就是这样，从来都形影不离。


    “石砧（Zhen，第一声），你看看这箭头，能做吗？”


    石砧虽然在三个石匠中年纪最轻，但年纪也很大了，银发夹杂着黑发，显得灰蒙蒙的，额头、眼角、嘴边都是深刻的皱纹。


    他仔细看了看金眸女童在地上泥土里画出的奇怪图案：“做这个有什么用？”


    柴棉棉大概解释了一遍。


    她没想保密。完整的竹弓箭需要三种匠人合作才能制造出来，知道一个箭头跟知道如何做出一套的完整竹弓箭差得老远呢。


    石砧听完，了然点头：“我大概明白了，就好比是长矛上的矛头嘛，它们长得也挺像的。”


    柴棉棉认真叮嘱：“您可一定要按照我说的尺寸做，千万别做得跟长矛上的矛头一样大，不然没办法用。”


    “我知道。我做石匠那么多年了，又不是傻子！”石砧一挥手，“行，这一单我做了。”


    柴棉棉看看阿爸，见他不说话，知道他有意锻炼自己，便问道：“您要多少兽肉？”


    “我不要兽肉。”石砧说，“但这个箭组装成型试用的时候，我可不可以在旁边看看？”


    又一个好奇心旺盛的狼人？


    弓箭想要射得准，还真离不开箭的调试。


    这样也正好。


    柴棉棉思索片刻，点头答应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白天太阳的温度渐渐升高，周围草地颜色从嫩绿变成了深绿。


    河谷里的桃花李花都凋谢了，焕发出嫩绿的新叶，有时候忽然一阵大风吹过，就有蒲公英的绒花，像一把把小伞，在半空中飘啊飘啊，飘向远方。


    伏冬姨姨、皮琢阿奶还有石砧阿爷陆续传来完工的消息，于是柴棉棉挑了一个晴朗的日子，邀请三家上门，共同组装调试，尝试搞出一套好用的弓箭。


    她摆上桌子，烧好果茶，备好新鲜的肉和鱼虾，还有一竹篮子不知道阿妈从哪里采回来的胡颓子和野生樱桃，都是酸多过甜，皮贼厚实又很涩，其核非常有存在感，体积占比至少一半。


    柴棉棉吃过蜂蜜，对它们兴趣不大，除非实在嘴里寡淡，才偶尔吃那么一两颗。


    阿妈不放心，留下来镇场子。


    还有陪皮琢阿奶过来的流风，陪伏冬姨姨过来的圆斑，两个半大少年自觉承担起了大人的责任，帮她忙前忙后。


    近十个人齐聚一院子，你讲两句我讲两句就是二十来句，光是寒暄就说了小半天，再问一问对方负责的弓箭部分，讲一讲自己负责的部分，一起猜想弓箭的组装以及组装效果，简直热闹得不得了。


    流风及时控场，打断他们无休止的技术论证，看着他们意犹未尽的表情说：“先按棉棉的说法把弓箭组装起来，不然天黑了事情也没有进展。”


    她转头看向有些紧张的棉棉，笑道：“棉棉，你来说吧。”


    柴棉棉咽了一口唾沫，开始仔细讲起来。


    首先检查竹弓的状态和弦的质量，确保无断裂之处。


    然后要两个人，一个人脚踩住弓臂中点，左右手各抓住弓臂的左右两端，缓慢上拉，拉出一个微微的弧度，另一个人拿着弦，先拴进弓臂左端的弦槽，再拴进弓臂右断的弦槽，牢牢系紧，适当加固，就好了。


    关键点在于弓和弦的配合，最开始上弦的时候遵守宁松勿紧的原则，然后通过弹弦听声等多种方式判断两者的配合程度，松了再把弦两端的结再紧1-2圈就可以了。


    最后再组装箭，箭杆尾端的羽毛伏冬姨姨都沾好了，只要将箭头和箭尾组装起来就行了。


    三个匠人动手能力极强，根据棉棉的理论指导，很快组装出了第一套竹弓箭。


    这是一张直拉弓，足足有一米多长，弓身泛着浅黄竹纹，弯成柔和的C字型，轻弹弓弦有清脆声响。箭杆是细直的新竹，石箭头打磨得十分锋锐，箭尾白羽又显轻盈。


    那么问题来了。


    谁来第一个试弓试箭？


    众狼人面面相觑，眼底都跃跃欲试，谁都不想让。


    明眸看着这一院子老的老、少的少、残的残，含笑道：“我来吧，我身高合适，力气也大。”


    她是棉棉的母亲，她想要第一个试，大家毫无意见。


    看见阿妈拿起竹弓，柴棉棉情不自禁紧张起来。


    她拍拍黑黑，让黑黑变成狼形态，她爬上去站在黑黑的脊背上，勉强够到阿妈的后脑勺，十分认真地、恨不得手把手地教她射箭。


    “阿妈，先尝试空载开弓，注意力道平稳，速度放缓，拉到半满就停下。”


    柴棉棉耳朵微侧仔细聆听，没有听到弓弦绷断或者弓身断裂的前兆异响，又凑上前准备用肉眼再左右观察一圈。


    突然，一双手抱住她的腰，把她像举火把一样举了起来。


    柴棉棉惊呼转头。


    原来流风看她在狼背爬上爬下实在折腾，踩上去之后又小心翼翼的，生怕站不稳，流风实在看不过眼，干脆过来托她一把。


    她今年8岁，变成人形态大约就是13岁的少年，很高了，让棉棉坐在她肩头完全够用。


    于是柴棉棉改坐在流风肩头，将拉至半满的弓弦左右仔细检查了一圈，见确实没什么问题，才让阿妈缓慢松弓。


    她递给阿妈竹箭，教她把箭尾槽卡入弓弦中，箭杆紧贴握把，确保箭杆基本处于水平状态，然后让阿妈缓慢拉弓，拉到半满。


    “阿妈，看见十步开外竹凳子上放的那块猪肉吗？眼睛顺着箭头望出去，调整方向，对准它。”


    “现在整个弓的力道都压在箭尾上，你一旦松手，箭尾受到弓弦的弹力推进，整根箭就会迅速飞出去。阿妈，你感受到了吗？”


    明眸点头。


    她虽然没太听懂小女儿口中某些词汇，但多年战士经验造就的直觉告诉她，小女儿说的是对的。


    她也开始明白弓臂断裂或者弓弦崩裂造成的伤害有多大，对小女儿说：“我明白了，你退远一点。”


    柴棉棉等人远远退开，让出好大一片空地。


    只见明眸立于空地中央，身形高瘦，下盘有力，大臂大腿上附着有一层薄肌，窄腰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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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道马甲线轮廓清晰。


    她拈弓搭箭，琥珀色的眼眸专注锐利，大臂上的肌肉隆起，两只手臂稳稳当当，显出十分的英姿飒爽。


    于无声中，她捏着箭的右手忽然一松。


    弓弦回弹，竹箭直飞出去，破风声犹如奔雷滚滚。


    刷地一下，箭头深深扎进了十步开外的猪肉。


    众狼人只觉得一眨眼的功夫，弓上的箭便插在了猪肉上，箭尾轻颤。


    他们愣了好半天，因太过震撼脑子一时不能消化面前这神乎其技般的一幕，个个瞪眼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过了许久，石砧走过去，盯着那猪肉上的箭猛瞧，忽然嘿了一声：“原来这就是射箭。”


    原来这就是射箭！


    他一说话，大家也反应过来了，纷纷迫不及待地凑上去，将那猪肉围成了一个圈。


    伏冬伸手比划了一下露在外面的箭杆长度：“这一箭扎得好深。”


    圆斑也有帮阿妈削箭杆沾箭羽，深以为然地点头补充：“如果这是一只老鼠或者小鸟，瞬间便死透了。”


    伏冬：“如果是一只成年兔子或者体型稍微大些的鸟，也重伤难逃。”


    石砧又嘿了一声：“那岂不是只要有一把弓，都不用动，十步以内指哪儿打哪儿？”


    皮琢看向走过来的明眸：“我记得刚刚那一箭，你只拉到了半满？”


    明眸点头，拔出猪肉上的箭：“我正打算试试拉到全满。”


    霎那间，落在身上的视线骤然变热，明眸抬眼左右一扫，望见一双双渴望的眼睛，每一个都仿佛在说：“让我试试！让我试试！”


    明眸：“……”


    明眸顿了顿，一只手递出箭杆：“你们试试？”


    众狼人一惊，随后一只虬然有劲的苍老手掌迅速捞走箭杆。


    石砧：“那我就不客气了。”


    皮琢呆了一呆，高声：“哎你这人……”怎么那么不要脸！


    她不甘心地瞪他一眼，气鼓鼓地拉着流风退让开来。


    石砧好奇地拉弦松开，拉弦又松开，像倒腾玩具的三岁小孩一样。


    柴棉棉连忙提醒：“石砧阿爷，弓弦不能空放，会损伤弓臂的。”


    石砧哦哦两声，连忙停下了动作。


    明眸过去指点他动作，这次也是拉到半满，他挽弓搭箭，瞄了半天，一箭射出。


    刷地一声，箭直飞出去，众人下意识看向猪肉。


    但猪肉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箭呢？


    箭呢！


    众人仔细一找，猪肉五步开外，那支竹箭灰头土脸地躺在地里，箭屁股后面蹭出好长一条擦痕。


    皮琢顿时无语了：“石砧，你行不行啊？怎么能偏那么远？！”


    石砧顿时脸色涨得通红，强辩道：“我行啊，我当然行啊！我年轻时也是响当当的狩猎队战士啊！”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一把年纪了，只怕手抖得连弓都拿不稳。”皮琢过去就要拿走他手上的弓，“别在这里丢脸了，我来。”


    “我年纪大？你年纪比我还大好吗？我头发还有黑的呢，你看你，头发全白了，还好意思说我？”石砧不肯给她，“不行，我要再射一箭，刚刚是我没发挥好，是意外！这次我肯定射得准！”


    两人顿时抢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