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杏晚听不下去了，忍不住上前插嘴：“她都有凤凰了还要你这野鸡做什么？”


    周玉逢勃然大怒：“你说谁是野鸡？！”


    “说你啊！”苏杏晚叉腰不遑多让，“当初是你把我们荔荔休了的，现在装什么深情又来求复婚？！”


    周玉逢道：“这是我和荔荔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谢清晏道：“但与我有关，我喜欢封姑娘，我要娶她！”


    封之荔一下子愣住，她看着谢清晏坚定的神情，不似作伪。


    周玉逢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上下打量着谢清晏，一脸轻蔑：“你？就你！你凭什么娶她？！”


    谢清晏的目光骤然冷了下来，像骤降的霜雪落满青石板。他往前半步，洗得发白的布衫扫过地面，带起一阵风：“凭我想护她。”


    “护她？”周玉逢笑得折扇都抖了抖，指着他的鼻尖，“你知道她是谁？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发妻！当年她在我家抄账时，你还穿开裆裤呢！”


    封之荔的脸瞬间褪尽血色，攥着谢清晏衣袖的手指掐进布纹里。那些被休书砸脸的清晨、周母摔在她脚边的账本、街坊们掩嘴的窃笑，此刻全顺着周玉逢的话涌上来，堵得她喉咙发紧。


    谢清晏却忽然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像炉边的暖玉。他没看周玉逢，只垂眸望她，眼瞳亮得像浸了溪水的黑曜石：“娶过又怎样？”


    这声反问轻得像叹息，却让封之荔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他真的不介意……谢清晏……不介意……


    “你懂什么？”周玉逢往前逼近，锦袍上的金线几乎戳到谢清晏脸上，“你知道她绣坏多少帕子被我娘罚跪？知道她算错账时被我锁在柴房？你毛都没长齐，就敢说护她？”


    “我不知道这些。”谢清晏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执拗，“但我知道她给人抄书时，会悄悄把错字改过来；知道她喂流浪猫时，总把最肥的鱼干留着；知道她画符时，指尖磨出的茧比谁都厚！”


    他忽然从袖中摸出张皱巴巴的黄符，朱砂晕得不成样子，边缘却被人用浆糊小心粘过：“这是她前日帮我画的‘安神符’，说我夜里总做噩梦。你呢？你除了会写休书，还会给她画什么？”


    周玉逢被问得一噎，攥着扇骨的手指泛白。他没想到这毛头小子竟连张废符都当宝贝，更没想到自己弃如敝履的琐碎，在别人眼里竟成了珍贵的事。


    苏杏晚早跳了出来，叉着腰骂：“就是！当年你毫不留情地给她甩了一张休书时，怎么不想想她有多难？现在见她好看了，又想捡现成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周玉逢脸被气得一阵青一阵白，秦鹤过来打圆场，“周兄是真心的，苏姑娘你误会了。”


    “什么误会！他？就他？”


    苏杏晚指着周玉逢，冷哼了好几声，她都不好把周玉逢在修仙界干的那些蠢事说出来，以为风光娶了什么玄洲洲第一大长老的女儿，最后还不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周玉逢恶人恶报被发配来人间，玄洲派沦为末流，那什么柳月瑶乞求寒水殿庇护，寒水殿不要，又死乞白脸去合欢宗讨生活，现在不知道被几个男长老搂在怀里亲热呢，真真成了什么一双玉臂千人枕，一张红唇万人尝。


    “周玉逢，”封之荔忽然开口，声音清得像山涧水，“休书我早就不在乎了。从你把它扔给我的那天起，我们就两清了。”


    周玉逢握紧拳头，不甘心地指着谢清晏：“你是又喜欢上了他？他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能给你什么幸福？！”


    谢清晏忽然往前一步，将封之荔护得更紧，少年人的肩膀虽单薄，却挺得笔直：“我能给她尊重。”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砸在青石板上，震得周玉逢耳膜发响：“我不会让她跪祠堂，不会锁她柴房，更不会拿休书砸她脸。她画的符再丑，我也当宝贝收着；她抄书累了，我就替她磨墨；她想练剑，我就陪她练剑……这些，你给过她吗？”


    周玉逢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攥着拳头的指节泛白。他想说自己能给金银绸缎，可在“尊重”两个字面前，那些东西忽然变得像堆蒙尘的铜臭。


    秦鹤在旁看得尴尬，想再打圆场，却被苏杏晚瞪回去：“秦公子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当年在清泉寺禅房，是谁想对荔荔动手动脚？真以为没人记得？”


    秦鹤的脸“腾”地红透，往后缩了缩，再不敢多言。


    封之荔望着谢清晏紧绷的侧脸，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再次看向周玉逢，定定道：“我喜欢谁，与你无关。但我能告诉你，他给的，恰是我想要的。”


    谢清晏猛地转头，眼里的惊愕混着狂喜，像被春风吹开的冰湖，他耳尖红得能滴出血。


    周玉逢看见两人情状，忽然觉得喉咙发腥。


    他周玉逢家世好样貌好，想要什么女子做不到！何必在这弃妇这里自讨苦吃，他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周玉逢，”封之荔忽然扬声，“往后别再来了。你我之间，早在你写休书那天，就断干净了。”


    周玉逢的脚步顿了顿，终究没回头，身影很快被巷口的暮色吞没。


    秦鹤也跟着讪讪离开了。


    苏杏晚看着他们的背影，啐了一口：“活该！”又转向封之荔，笑得眉眼弯弯，“荔荔，我就说少年仙尊靠谱吧？比某些渣男强百倍！”


    谢清晏有些奇怪：“少年仙尊？什么少年仙尊？”


    苏杏晚自知口误，打着哈哈自顾自退了下去：“啊，没什么没什么……”


    好姐妹觉得从前谢清晏为修仙界付出了太多，现在想要给谢清晏宁静的生活，不想那些修仙界的事打扰他，她自然要配合好姐妹了。


    谢清晏直觉她们有什么事瞒着他，但是他也没多问，忽然想起什么，从裤腰摸出枚玉佩，塞到她掌心，玉是普通的青白玉，上面刻着朵歪歪扭扭的花，边缘还留着没磨平的刻痕。


    “我刻了三天，不太好看，”他挠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他们说……送姑娘花，姑娘会开心……”


    “哎呀……我的技术太差了……”想想，他又要收回去，封之荔却抢过来，笑着说：“我收下了，谢谢你。”


    “腾”的一下，少年瓷白的脸上升起了一团红晕，像煦日金阳一样好看。


    封之荔握紧玉佩，冰凉的玉面被掌心焐得发烫。


    原来不修无情道的少年师尊，是这样的。


    她忽然觉得，那些流过的泪、受过的苦，或许都是为了等这样一个人，带着满腔的热忱和笨拙的真诚，走到自己面前。


    暮色漫过巷口的青石板，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封之荔指尖摩挲着玉佩上的刻痕，那朵歪歪扭扭的花像颗发皱的小太阳，却比周玉逢送来的任何金银都暖。


    “这是什么花？”她故意逗他，指尖轻轻刮过他耳尖的红。


    谢清晏猛地缩了缩脖子，耳根的红瞬间蔓延到下颌，像被晚霞染透的云：“我……我也不知道，就觉得好看。”他挠着头，声音更低了，“书铺先生说，牡丹富贵，玫瑰热烈，可我觉得……你比那些都好看，就瞎刻了朵……”


    少年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我喜欢。”封之荔把玉佩塞进袖中，指尖故意蹭过他的掌心，“比牡丹玫瑰都喜欢。”


    谢清晏的脚步彻底定住了，背对着她，肩膀微微发颤。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他闷闷的声音：“那……那我明天再刻一朵？”


    封之荔忍不住笑出声，拉着他往巷外走：“不用了。再刻下去，你的手该磨破了。”她瞥见他袖口露出的布条，上面还沾着点血迹，“先跟我回家，我给你换药。”


    谢清晏乖乖跟着，像只被牵住的小兽，亦步亦趋地踩着她的影子走。路过苏杏晚家的药铺时，正撞见苏杏晚扒着门缝偷看，见两人望过来，慌忙缩回脑袋，只留下扇门“吱呀”晃了晃。


    封之荔的院子里，月光刚爬上晾衣绳。她搬了张竹凳让谢清晏坐下，转身去取药箱，回来时却见少年正盯着墙根的蒲公英发呆，指尖轻轻碰了碰蓬松的绒球，像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别动。”封之荔走过去，蹲下身给他解布条，“那是药草，能治烫伤。”


    谢清晏“哦”了一声，目光却黏在她认真的侧脸，睫毛在月光下投下浅浅的影，像蝶翼轻颤。他忽然说：“你给人抄书时，也这样认真吗？”


    封之荔的动作顿了顿，药膏的清凉混着少年身上的皂角香，在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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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萦绕：“嗯。错一个字，就要重抄整页呢。”


    “那我以后帮你抄。”谢清晏说得笃定，“我认得字，还会写连笔字，比你快。”


    封之荔被他逗笑，指尖沾着药膏，轻轻点了点他的手背：“好啊，不过得先把你的伤养好。”


    药膏抹开时，谢清晏忽然抓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封之荔，”他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清澈，“等我再长大些，能保护你了，你……你能不能……”


    他没说下去，只望着她的眼，他一个孤儿，无端而来，又没有前尘记忆，无来处无去处，好在被先生收留，靠着画符讨生活，封姑娘会不会嫌他没钱？


    “能不能什么？”


    封之荔抬头，看着谢清晏清澈的眼，空气中有种奇妙的气息在流动。


    谢清晏又泄气了，算了，没钱没房，谈何娶人家姑娘。


    抓住封之荔的手缓缓卸了力道：“没什么……”


    封之荔有一瞬失落，她忽地揽过谢清晏的脖颈，郑重地在他眉心印下一个吻。


    谢清晏的身体骤然僵住，像被施了定身咒。那点温热的触感落在眉心，像滴融了的春雪，顺着血脉一路烫到心口，连呼吸都忘了。他猛地抬头，眼里的惊愕混着茫然，像只被惊雷炸醒的小鹿。


    “你……”他的声音发颤，指尖悬在半空，想去碰眉心，又怕那触感会像泡沫般碎掉。


    封之荔望着他瞪圆的眼睛，忽然笑了，指尖轻轻抚平他皱起的眉：“傻小子，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她凑近了些，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鼻尖，月光在两人之间织出层薄纱：“钱可以慢慢赚，房子可以慢慢修。至于家……”她抬手，轻轻碰了碰他胸口，“有心在，哪里都是家。”


    谢清晏的睫毛剧烈地颤了颤，忽然伸手，牢牢将她按进怀里。少年的怀抱还带着点单薄，却紧得像要将她揉进骨血里，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闷得发哑：“我……我会对你好的，比谁都好。”


    “我知道。”封之荔埋在他颈窝，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像闻到了安稳的味道。她想起北无峰的雪，想起听雪轩的烛，那些冰冷的岁月里，原来早藏着此刻的伏笔。


    墙根的蒲公英被夜风吹起，白色的小伞打着旋儿飘过晾衣绳，落在两人交缠的影子上。谢清晏忽然松开她，掌心捧着她的脸，眼神亮得惊人，像藏着整片星空：“那……我能再要一个吗？”


    封之荔挑眉：“什么？”


    少年没说话，只是小心翼翼地，在她唇角印下一个轻得像叹息的吻。他的唇瓣带着点药膏的清凉，还有少年人独有的滚烫，像颗刚从炉里取出的糖，甜得人舌尖发颤。


    “这个。”他红着脸，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先生说，喜欢一个人，就要亲这里。”


    封之荔忍不住笑出声，抬手擦掉他唇角沾着的药膏：“先生还教了你什么？”


    “还教了……”谢清晏忽然挠着头笑了，耳尖红得能滴出血，“说要攒够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可我现在只有枚破玉佩。”


    “够了。”封之荔握住他的手，将那枚青白玉佩重新塞进他掌心，再合住他的手指，“这个，比什么聘礼都珍贵。”


    月光穿过院中的老树，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谢清晏望着她含笑的眼，忽然觉得，那些无来处无去处的惶恐，那些因贫穷而生的自卑，在这一刻都成了多余。


    远处药铺的门又“吱呀”响了声，苏杏晚扒着门缝偷看，见两人相视而笑的模样，捂着嘴悄悄退了回去，转身就撞进沈砚舟怀里：“成了成了！亲上了！”


    沈砚舟无奈地扶住她，目光越过院墙望向那片温暖的灯火，唇角也忍不住扬起：“早就该成了。”


    苏杏晚看着沈砚舟，鼓足勇气，再次问了一遍：“那你我……也能成吗？”


    她说完，心怦怦跳，等待着沈砚舟的答案。


    之前被拒绝过一次，她歇了再问的心思，可是这几十年来，她与沈砚舟，始终是师兄妹，不对，是比寻常师兄妹还要亲近的关系。


    沈砚舟耐心教她练剑画符，陪她采药去人间，就算是最好的朋友，也无法做到这样吧？


    所以她决定，这一次，不成功便成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