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大型机甲抓住龙姬，宛如抓住一只白萤。


    “没有维尔莱德的帮助，你不过是一脚就能踩死的蝼蚁。”机械帝皇愉悦地轻笑，“郗灵啊郗灵，我怜悯你。如果没有总统，你绝不会这么早就和我相见，也不会这么早就死在我的手中。”


    郗灵恶狠狠地瞪着机械帝皇。


    她冷笑一声，极尽轻蔑之态：“我不会死。”


    “是啊，你也好，维尔莱德也好，都像跳梁小丑一样，在我面前一遍又一遍重复这样的话，好像不死之躯是上天的赐福一般。”机械帝皇平静的语气出现波动。


    他愤然道：“但你知道维尔莱德的死因吗？他被他心爱的人类像猪猡一样分食，被一口口地活生生吃掉！他多么愚蠢啊，看清了人类的丑陋却还心甘情愿赴死，和一台陷入死循环的坏机器有什么区别？”


    咔！


    超大型机甲再次加大了攥捏龙姬的力道。


    龙姬体表的外骨骼再次破裂，一缕缕鲜红的血液渗入驾驶舱，痛感同步到郗灵身上，浑身骨头都被捏碎了一般。


    郗灵再次呛出一口鲜血。


    而后，她眼神坚定，从左心口袋里取出那管龙血血清。


    临行前，她向焦新叶发誓，若非迫不得已，她绝不会使用血清。


    可如今，已到了不得不用的时候。


    血清鲜红而滚烫，打开盖子时没有逸散，反而完整地漂浮在母液中。


    郗灵捧着那团血清，手臂上，因之前注射血清而鼓起的血管仍未消退，宛如一条青色的蛇。


    她闭目片刻，不再犹豫，将血清轻轻送入口中。


    刹那间，血清顺着食管坠入胃部，在身体里烫开了一条路一般。


    郗灵的四肢百骸，宛如被烈火炙烤。


    她面庞抽搐，汗水不断溢出，又稀释在母液中。


    一股清凉的液体骤然注入。


    龙姬不顾自己的伤势，再次将脊髓液注入驾驶舱，以缓解郗灵的痛苦。


    暴虐的龙血短暂地提升了郗灵的实力，龙姬的力量也随之解放。


    轰！


    包裹着龙姬的火焰一点点升温，从有形的火变成了无形的光。


    之前的龙姬宛如一只白萤，现在的龙姬，宛如一颗小小的太阳。


    超大型机甲牢牢攥住龙姬，不欲让她逃脱。


    但龙姬散发的光与热顷刻间融化了那条铁臂。


    那条由几十台机甲组成的巨大铁臂，在银河中解体溃散。


    超大型机甲原本就只剩下一条手臂，如今，更是成了无臂的巨人。


    局势在一瞬间逆转，郗灵立刻占据了上风。


    她冷峻地睥睨机械帝皇，手中飞快凝铸出一把光之巨剑，能量洪流在剑身上奔涌，如银河倒悬般奔流不息。


    那样美丽的长剑，那样强大的机甲。


    即使只有昙花一现，也会在所有人心中留下隽永的刻痕。


    郗灵操控龙姬，高举起光之巨剑。


    她高声宣判：“今日，你本尊未到，我无法杀死你。但来日，我必然找到机械母星，亲手斩下你的头颅！”


    话音落下，光剑挥出。


    即使机械帝皇的意识只是附身在超大型机甲上，但若硬生生抗下这一击，主机体必然也会受创。


    机械帝皇立刻将超大型机甲锁死在原处，又启动脱离程序，开始金蝉脱壳，打算让莉莉丝代他成为剑下亡魂。


    但脱离程序的进度，卡在了99.9%。


    机械帝皇的意识困在了超大型机甲中。


    不到一秒，他就发现了问题。


    他的投影出现在驾驶舱，面庞上流露出阴鸷扭曲的表情，一双冰冷非人的义眼死死盯着蜷缩在驾驶椅上的莉莉丝。


    舱内红灯闪烁，莉莉丝浑身遍布青色血管，呼吸微弱，已是半个死人。


    一切无需多言。


    毫无驾驶天赋的莉莉丝，竟然以一己之力拖住了机械帝皇，将他一同锁在了钢铁的囚笼中。


    “你怎么做到的？”机械帝皇冰冷地质问。


    莉莉丝睁开充血的眼睛，瞳孔已经涣散。


    “你怎么做到的？”机械帝皇一次又一次脱离失败，声音也变得疯狂，“你到底怎么做到的！”


    莉莉丝虚弱抬头，勾唇一笑：“你很惊讶？”


    “这不可能，我的计算绝不会出错！”机械帝皇四处乱撞，如一只困在瓶中的昆虫，“你的同步率是0%，你之前从未驾驶过机甲，你怎么可能——”


    “你认为，‘生命’也是可以计算的吗？”莉莉丝的声音极轻，却宛如一记重锤，锤碎了机械帝皇所有的骄傲，“铁人啊，你到底……把生命当成了什么？”


    机械帝皇一愣。


    机械母星上，一台外表破旧的电脑接收到信号，屏幕骤然亮起刺目的红。


    一行行代码疯狂滚动——


    #阿尔法核心实时运算


    deflife_calc():


    temp=0#核心温度（℃）


    whileTrue:#无终止循环


    temp+=0.5


    #生命判定悖论（核心矛盾）


    judge="碳基=非生命/存续=是生命→逻辑崩溃"


    print(f"[循环{temp*2}]温度{temp}℃|{judge}")


    life_calc()#触发死循环


    #核心过载乱码：01101001011100110011111100111111（我是生命吗？）


    郗灵不知道机械母星上发生的事。


    她劈下光剑，气势恢宏却静谧无声。


    当光剑落在超大型机甲上时，竟宛如母亲抚摸孩子的手。


    一缕缕光芒渗入机甲内部，将超大型机甲温柔地肢解，一千余台机甲如同散落的积木在银河四散飘逸，莉莉丝所在的驾驶舱，也成了其中逸散的一员。


    郗灵没有伤害莉莉丝。


    她放弃了毁灭机械帝皇那缕意识的想法，只用光的力量驱逐了他。


    光之巨剑在手中点点散去，龙姬身上的光也随之黯淡。


    太阳陨灭，苍白如星。


    那管龙血血清的效果，随力量散去开始失效。


    郗灵的血液开始冷却，身体也开始失温。


    她漂浮在母液中，恍惚中，竟看见一台台机甲簇拥着一艘迷你飞船，从银河尽头飞驰而来。


    洛宁中将驾驶机甲，率大军赶到战斗现场。


    郗灵驱逐了机械帝皇的意识，但机械帝皇并未死心。


    他将意识分散为千缕，尽数接入了超大型机甲的零件——那一千多台黑机甲中。


    迷你飞船立刻将船内的血清泼洒而出。


    那鲜血似乎并非纯粹的龙血，沾染到装甲便滋滋冒起烟雾，竟如毒药一般。


    龙姬也在血清泼洒的范围内。


    郗灵本要调用最后一点力气，躲开那致命的血清，但那殷红的血清落到龙姬身上时，竟立刻失去了腐蚀的效果。


    它宛如一场温暖的春雨。


    郗灵沐浴着这场春雨，几乎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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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不是维尔莱德的血。


    ——那是谁的血？


    一千多台敌对机甲，在这场血雨中尽数腐蚀，机壳一点点剥落，露出了里面的机械组件和活性组织。


    维卡在总指挥频道中大声通报：“打它们嵌在背上的能源枢纽！”


    洛宁中将大笑：“收到！”


    几个亲兵前去回收龙姬，其余人皆亮出武器，对准机甲们的弱点发起攻击。


    粒子武器、激光武器、机械武器……种种攻击的光芒再次照亮宇宙。


    银河并非黑色的坟茔。


    太阳熄灭后，还有璀璨的群星。


    亲兵驾驶机甲靠近龙姬，郗灵沙哑道：“莉莉丝！她还在那里！留活口！”


    但洛宁中将的炮口已经射出一束激光。


    莉莉丝虚弱地睁着眼睛，一双瞳孔倒映出洁白的光点。


    那道激光光束，是冲着自己来的。


    她动了动疲软抽痛的手指，再无力气挣扎。


    就这样吧。


    她的罪孽已经赎不清了。


    就这样……死了也好。


    嗡！


    一面聚能护盾在莉莉丝面前展开。


    洛宁中将听到亲兵的传话，看到眼前出现的机甲，沉默片刻，缓缓放下手中的重炮。


    “肖恩副官，别来无恙。”


    “多年未见，你竟还认得我的机甲。”肖恩机甲表面的涂装已经剥落，装甲接缝里还残存着泥土。


    他在负责监视的学生们的默许下，被豌豆搀扶着离开医院，找到了自己的机甲。


    莉莉丝一意孤行，偏执成魔。


    肖恩一直认为，这都是自己的错。


    肖恩沙哑地说：“洛宁，莉莉丝是我的学生。请把我一同带回去审判吧，她的罪孽，本就属于我。”


    洛宁轻笑着调侃：“你这只骄傲的白头鹰，竟也有低头的一天。”


    “我或许不该收留她。”肖恩低低地说，不敢被莉莉丝听到，“她被芬迪尔的理想折磨了太久，如果她不曾见过光明，便不会痛恨眼前的黑暗。”


    莉莉丝虚弱地说：“老师……”


    肖恩骤然噤声。


    肖恩和莉莉丝中间，一直有一道可悲的厚障壁。


    但二人谁也不肯解释，谁也不敢低头。


    突然，总指挥频道中响起一个稚嫩的声音：“肖恩爷爷，莉莉丝阿姨。”


    肖恩和莉莉丝同时一怔。


    后勤B区，看守医院的雪理打开驾驶舱，将一根导线接出来，插在光脑接口上。


    豌豆坐在机甲“塞壬”的手心里，捧着雪理的光脑：“是我，你们听得到我说话吗？我是豌豆。”


    埃德蒙在频道里炸毛：“是谁！谁这么胆大包天，把这个小孩儿接入加密频道！”


    “是我，埃德蒙老大。”欧白白欢快地说。


    她和雪理一起挤在“塞壬”的驾驶舱里，手中捧着一台老式电脑：“因为第七扇区的电磁波太过紊乱，就在刚才，我不小心把频道接入了政府广播电台——现在，第七扇区的所有公民，都能听到我们的对话喽！”


    埃德蒙像尖叫鸡一样大叫：“欧！白！白！”


    “莉莉丝阿姨，我想和你聊聊天。”豌豆轻声说，“我在医院里，听肖恩爷爷说了好多好多话，我想把这些话都告诉你，还有……我自己心中藏了好久的话，也讲给你听。”


    埃德蒙还要尖叫，被凯撒用力捂住了嘴。


    莉莉丝睁开虚弱的双眼，盯着天旋地转的世界，努力分辨豌豆稚嫩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