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酷热，即便是在泰山上，也不能削减。


    一股股无孔不入的热浪，前仆后继的扑到人身上。


    然而，当苏青青听完阿砾带来的山下消息后，心中却骤然一片冰凉。


    江湖从来不是密不透风的墙。


    阿砾告诉她，前一阵子，江湖上出了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绣花大盗”。


    此人作案手法奇特，专挑奇珍异宝下手，行事嚣张，短短月余竟犯下六七十桩大案，几乎到了“不是在犯案，就是在犯案路上”的地步。


    因其目标多是贵重镖货，阿砾所在的镖局对此事自然格外关注，上下都绷紧了弦。


    后来，风声传出，名动天下的陆小凤与六扇门中号称“天下第一神捕”的金九龄联手，要侦破此案。


    阿砾不喜陆小凤那风流不羁的做派，便有意无意地未将此事详细告知在山中静修的苏青青。


    直到最近，这桩震动江湖的大案终于告破，真相水落石出，消息也传开了，那穷凶极恶的绣花大盗，竟然就是主持破案的金九龄本人！


    一切不过是他自编自导贼喊捉贼的把戏。


    其中过程之曲折离奇，阴谋之精巧复杂，阿砾只是听说，都觉得复杂无比。


    若仅是如此，不过是又一出人心叵测的江湖戏码，虽令人感慨，却与苏青青并无干系。


    让苏青青如坠冰窖的关键在于——传闻中，协助陆小凤最终揭穿金九龄真面目的关键人物，正是那位易容术出神入化、剑法诡谲狠辣的“熊姥姥”，公孙大娘。


    苏青青沉默地听着，面上看不出表情，只有搭在石桌上的手慢慢收紧。


    直到阿砾将所知传闻说完，她才抬起眼，问了唯一关心的问题：“陆小凤……杀没杀她？”


    阿砾摇了摇头：“没有。听说……似乎还成了朋友。”


    苏青青心中掠过一丝果然如此的感慨，她早就不指望陆小凤能主持正义，但他那么能原谅别人，还是让人不敢置信。


    陆小凤那“无论是谁，做错事就要受惩罚”的话好像更讽刺了一些。


    “我去找她。”苏青青站起身，语气斩钉截铁。


    阿砾有些茫然:“谁？”


    “公孙兰！”


    阿砾连忙拦住：“姐姐，茫茫人海，公孙大娘又精于易容，如何去找？不如静待时机。”


    他眼珠一转，低声道，“剑神西门吹雪与‘白云城主’叶孤城在紫金山巅决战！此等武林盛世，几十年难遇，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但凡有些门路的，都会想方设法前往观战。以公孙大娘的身手和性子，她绝不会错过。”


    苏青青眼神一动，虽然阿砾的猜测不一定对，但远比无头苍蝇般乱撞强得多。


    她当即不再犹豫，将山中未尽的事项略作安排，便下山径直往秣陵而去。


    而阿砾以镖局休假为由，也跟了上来。


    ……


    秣陵城，六朝金粉之地，本朝陪都，其繁华鼎盛，自非寻常州府可比。


    时近中秋，又逢绝世剑客决战之期，城中更是人流如织，三教九流汇聚，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躁动与热切。


    苏青青与阿砾寻了间不算起眼的客栈住下。


    用饭时，店小二格外殷勤，手脚利落地摆上碗碟，口若悬河地介绍着近日城中的“盛况”：


    “两位客官是来看热闹的吧？嘿，这几日可不得了！‘潇湘剑客’、‘巴山顾道人的弟子’‘蜀中唐门’‘峨眉’‘点苍’……多少平时难得一见的人物都露脸啦！听说连陆小凤陆大侠、花满楼花公子也早就到了……”


    他话说到一半，故意拖长了调子，眼神瞟向别处。


    苏青青神色一动:“你有没有听说公孙大娘，公孙兰的消息？”


    小二欲言又止。


    阿砾会意，摸出一小块碎银递过去。


    小二顿时眉开眼笑，压低了声音，“公孙大娘的消息我不知道，但陆小凤陆大侠住在倚翠楼，想必陆大侠会知道。”


    阿砾瞪他一眼:“你这话说的，好像没什么作用。”


    小二尴尬的笑了笑，道:“客官，话不能这么说，这方法有没有用，您得试试才知道。”


    也许是怕阿砾把钱要回去，他接下来滔滔不绝，将听来的各路消息、人物落脚处、甚至一些捕风捉影的轶事都倒了出来，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饭毕，两人沿着热闹的街市闲逛。


    苏青青抿着唇，一言不发，目光锐利地扫过周围形形色色的面孔，试图分辨出任何一丝可能的伪装痕迹。


    阿砾跟在身侧，也警惕地留意着四周动静。


    公孙大娘精于易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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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她能找到对方，实属对方主动现身设局。


    如今在这龙蛇混杂的秣陵城中，想找到一个刻意隐藏身份的高手，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走动观察，总好过在客栈枯坐。


    街道上，明显多了许多携刀佩剑的江湖客，或三五成群高谈阔论，或独来独往神情冷肃，空气里充斥着酒气、汗味与隐约的刀兵气。


    然而，这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究竟有没有藏着那个出手毒如蛇蝎的女人？


    谁也不知道。


    决战在即，大多数人脸上都洋溢着兴奋与期待，仿佛赴一场难得的盛会。


    不知不觉，两人拐进了一条相对僻静的街道。


    人流骤然稀少，喧嚣远去，一种异样的沉寂笼罩下来。


    前方的店铺门前，清一色挑着惨白的灯笼，进出的人步履沉重，面色悲戚——这里是棺材铺与纸扎铺聚集的巷子。


    就在这肃杀的氛围里，苏青青看见一个白发苍苍、腰背佝偻得厉害的老头子，颤巍巍地从一家棺材铺里挪出来，手里捏着一张单薄的票据，眼眶深陷，茫然地望着街面。


    那背影里的绝望与无力，沉甸甸地压在这闷热的午后。


    苏青青的心，也随之更沉，更冷。


    这世间的悲剧无时无刻不在上演，生老病死，爱恨别离，各有其苦。


    但有一种悲剧，本可以避免——那便是由贪婪、恶毒与玩弄人命之心主动制造的惨剧。


    公孙兰，或者说公孙大娘，便是这样的源头之一。


    只要她活着一日，以她那视人命如草芥、以他人痛苦为趣的性子，便不知还会有多少无辜者像这老人一般，坠入绝望的深渊。


    她绝不能再容许公孙兰逍遥于世。


    “阿砾，”苏青青停下脚步，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我们去见陆小凤。”


    阿砾微微一怔，看向她，眼中带着疑问。


    苏青青迎着他的目光，眼神锐利如出鞘的剑：“不能再像没头苍蝇一样找下去了。小二说的对，公孙大娘既然协助他破了绣花大盗案，两人必有交集。陆小凤……他或许知道她的消息，至少，比我们这样盲目寻找要有把握得多。”


    与其在这茫茫人海中被动等待那不知何时才会出现的惊鸿一瞥，不如主动出击，抓住那可能存在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