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光捷，你们是穷疯了吗？14区的空气是镶了金边吗？”柳德米拉一把将账单甩在屈光捷脸上。


    屈光捷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减，甚至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块丝巾，替柳德米拉擦了擦手指。


    “您也知道，14区的净化系统一直是联邦重点维护项目，毕竟这里的环境特殊性摆在这儿。农业部和14区关系向来密切，这些可是友情价。更何况，我们还有一名优秀员工王一伟在这里牺牲了，还没有将他的抚恤金算进来呢。”


    “友情价？”柳德米拉冷笑，“我看你们是称火打劫！王一伟是14区行政署的人，死在医疗中心也是你们的人挑事，凭什么由我们负担这比费用？”


    屈光捷慢悠悠地说：“队长，话可不能这样说。王一伟虽然隶属于14区行政署，但他是以‘协助农业部执行任务’的名义加入队伍的，现在因公殉职，按联邦条例，相关损耗理应由任务执行方承担一部分。再说了，威胁响应局的裴力队长也在这儿，他们的设备损耗清单，可比你们这叠厚多了。”


    裴力本来好整以暇站在旁边，见屈光捷的目光投过来，才淡淡开口：“是吗？屈署长真是贵人多忘事。”


    屈光捷脸上的笑容微妙地收敛了一下。


    他这种别人打一巴掌、还要把脸凑过去舔别人手心的小人，大概也没什么吃瘪的时候。


    “裴队长，您别误会。”他带着点推心置腹的讨好，“威胁响应局的兄弟们辛苦，设备损耗自然更大，这笔账咱们后续肯定会仔细核对，绝不敢有半点马虎。只是眼前柳德米拉队长这边……”


    他试图把话题拉回柳德米拉和那张该死的账单上，仿佛刚才提起裴力只是为了做个蹩脚的对比。


    柳德米拉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表演：“联邦的法律和农业部在屈署长眼里，就是任人揉搓的橡皮泥？


    屈署长这是准备请威胁响应局帮忙核对账目吗？联邦倒是设有审计署，刚好我和他们也有点交情。”


    章叙目瞪口呆。


    不仅仅是因为屈光捷的恬不知耻，还有柳德米拉的突然发难。


    跟着农业部外勤这么几日，真是少见柳德米拉有一次性说这么多话的时候。


    陈白河将她拉到一旁，低声耳语：“别担心，这是和14区砍价的正常流程。”


    柳德米拉干脆利落地输入了一行数字，是众人账单的0.01折，也包含了章叙那份。


    屈光捷干咳了一声，再想说些什么，就被裴力打断了：“上车吧。”


    章叙等人的行李已经由临时驻点的机械管家送到车边了，也不管是谁的物品，都乱七八糟塞进储藏区。


    一直憋着劲的林橙想发作，又被柳德米拉拉住。


    “章叙是吧，”裴力拦住了正欲上车的章叙，“已经和季维主任确认过，你跟着我们的车去多莫沃伊。”


    又来？


    刚刚从14区医疗中心那摊浑水里被捞出来，章叙还没缓过神，这会儿威胁响应局再次点名，让她本能地感到一丝不安。


    她下意识地看向柳德米拉。


    柳德米拉眉头微蹙，但没立刻反对，只是冷冷地瞥向裴力。


    屈光捷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挤出笑容：“对对对，裴队长安排得周到！章叙同志这次也是辛苦了，跟裴队长的车走吧。”


    “过来。”裴力的目光再次落在章叙身上。


    章叙深吸了一口气。


    她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向柳德米拉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有问题，而后在裴力的示意下，登上了威胁响应局的装甲飞车。


    农业部的车队率先发动引擎，扬起一片尘土。


    屈光捷站在尘埃里，依旧保持着那副殷勤送别的笑容，只是看起来多少有些猥琐。


    装甲飞车内部更为冷肃。


    章叙被按在座位上，安全带自动扣合时发出清脆的锁止声，将她轻微地禁锢在原地。


    裴力屈膝坐在章叙对面：“不用紧张。我知道你和伊利亚部长之前有些不愉快的交集，但威胁响应局很大，并非所有人都认同他那种……过于激进的行事风格。”


    你看，又踩一捧一。


    伊利亚轻蔑的微笑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裴力这话说得漂亮，既安抚了她，又轻描淡写地把内部不和摊开了一点，反而显得他磊落。但她一个字也不信。


    能坐到这个位置的，没一个是简单的。


    也看得出来，这威胁响应局的工作氛围也不咋样。


    “裴队长言重了，部长也是职责所在，行事果断些可以理解。”她说着客套话，心里却始终绷着一根弦。


    “涉及到跨区、涉密的外勤任务，相关人员去多莫沃伊总部接受全面检查和汇报，是标准流程。威胁响应局并非针对你个人。”裴力补充说，“14区这次事件，各方都很关注，尤其是季议员。”


    “我明白，配合调查自然是应该的。”听到这里，章叙哪能不明白。


    所谓的“不是针对你”，只是另一种形式的“正是针对你”。


    “季议员很欣赏你的能力，特意嘱咐我路上多关照你。”


    裴力这话听着像是示好，但在这种情境下，更像是在她与季续之间画上一条刺眼的连接线。


    “议员过誉了，我也只是尽力完成本职工作。”章叙敷衍着。


    裴力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指了指侧壁一个闪着幽蓝微光的凹槽：“里面有水和营养剂，需要自取。路程有点长，你可以休息一下。”


    他说完，竟真的向后靠去，闭上了眼睛，似乎打算小憩片刻。


    装甲飞车内部陷入一种低沉的静谧。


    章叙毫无睡意。


    因为两条消息同时跳了出来。


    “路上了吗？从多莫沃伊回来后，我带你去吃限量餐厅。”


    “霓虹进化，你的大脑值得一次重启！”


    第一条消息来自季续。


    第二条消息是个广告。


    这条花里胡哨的广告有点突兀，高饱和荧光粉和电光蓝交替闪烁，动态粒子光效在文字周围无规则地飞溅、爆炸，带着一些廉价夜总会的质感。


    更过分的是，它还自带音效！


    存在的唯一目的似乎就是用最喧嚣、最低级的方式宣告：“看我！快看我！”


    这种垃圾广告，通常只会出现在公共区域的匿名信息流或者某些低端个人终端里。


    但她此刻乘坐的，是联邦威胁响应局核心行动小队的装甲飞车，使用的是联邦内部通讯系统。


    莫科什怎么可能让这种低劣的、未经审查的广告轻易入侵并弹出在她的个人通讯界面上？


    章叙点击了叉号。


    但那条小广告，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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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普通垃圾信息那样消失或缩小，反而在视野右下角固执地闪烁，像一块甩不掉的口香糖。


    她不动声色地抬眼，瞥了一眼对面闭目养神的裴力。


    他呼吸平稳，仿佛真的睡着了，但那微微绷紧的下颌线和过于放松的姿势，怎么都透着一种刻意的表演感。


    但她最终还是决定先回季续那条更“现实”的信息。


    “已出发。多谢好意，只是多莫沃伊流程未知，归期难定，不敢劳烦议员久候。”她谨慎地敲下回复，试图将那份“限量餐厅”的邀约推远一些。


    “放心，裴力不会为难你。”


    总能随时秒回，看来他很闲。


    章叙正要回一个谢谢，视野右下角那块粘稠的口香糖突然膨胀开来！


    荧光粉和电光蓝猛地炸开，瞬间吞噬了小半个视野。


    廉价刺耳的电子合成音效毫无预兆地在死寂的车厢内爆响：“霓虹进化！你的大脑值得一次重启！全新体验！限时优惠！！”


    “我草？”前方一名威胁响应局队友几乎弹射起步，动作大得差点撞到车顶。“什么鬼动静？赶紧关掉！”


    裴力已经睁开了眼睛。


    所有人都被吵醒了。


    广告不知死活地推送到每个人的终端上，噪音还在不断重复着“限时优惠”，廉价鼓点咚咚地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


    裴力司空见惯了。


    他按住扶手上某个隐藏按钮，输入了生物信息。


    “滋啦——！”


    一声刺耳的电流爆裂声响起。


    那片色彩饱和度极高的广告光影，连同它自带的噪音，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瞬间攥紧又捏爆。


    光影在扭曲变形中骤然熄灭，噪音戛然而止。


    只有空气中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臭氧被电离后的微弱气味，证明着刚才那场荒诞的入侵。


    车厢内重归死寂。


    “垃圾信息，屏蔽掉就好，总有些无聊的人喜欢整点无聊的把戏。”他向章叙解释，“低端匿名信息流有时候会试图钻空子，干扰内部通讯节点。技术部门一直在监控处理，不用担心。”


    这个解释简直是个蹩脚的玩笑。


    以佩伦之眼和莫科什的算力，低端匿名流能突破威胁响应局装甲飞车的内部通讯防护？


    章叙客气地点了点头。


    她调出了个人界面的记录模块，尝试寻找那条广告的痕迹。


    任何缓存、日志、来源标识。


    可屏幕上干干净净，仿佛那场视觉和听觉的冲击从未发生过。


    只有右下角那个曾经被广告占据的位置，留下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数据残留波动。


    这不是普通的垃圾广告，它被精心设计过，入侵、展示、然后被某种更高权限的力量瞬间抹除，抹除得如此彻底，只留下一个指向“抹除”本身的微小涟漪。


    发送垃圾广告的人故意留下痕迹。


    裴力一定知道是谁干的。


    章叙也闭上眼睛。


    她命令自己的意识开启脑机，尝试着用最基础的底层指令，捕捉那残留的数据波动。


    这很冒险，尤其是在裴力的眼皮底下，在威胁响应局的装甲车里。


    但她需要知道。


    她不能像一只被蒙住眼睛的羔羊，被驱赶着走向未知的屠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