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物质扑了个空，好似被泼出的一碗水，砸在地板上后，四下溅射开。


    章叙不由得皱了皱眉。这些黑色物质，令她产生了一种san值狂掉的熟悉感。


    林橙猝不及防，只觉肩头微微一沉。


    一滴黑色物质已然悄然附着在他的防护服上。


    其余物质好似嗅到了同类的气息，逐渐睁开了“眼睛”，向他所在的方向聚拢。


    直到它拉伸极致，变成一片扁扁的珍珠棉形态，章叙才看清它的微观结构。


    这是一种基因链很邪门植物，不在正常生物学认知范畴内。


    构成它的基本单元，与其说是细胞，不如说是携带着无限可能性的“形态素”。


    它可以展现任何植物的形态。


    先是伸展出类似蕨类植物的羽状叶片，接着又变成了玫瑰花的尖刺，随即又化作了藤蔓植物的卷须。


    仿佛它拥有所有植物的基因记忆。


    好在林橙的防护服并没有被撕裂。它们以相拥的姿态，组成了某个人形轮廓，将他裹缠在其间。


    柳德米拉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的挣扎。


    她深知，如果林橙的防护服出现裂痕，自己就不得不在林橙和大局中做出选择。


    “喂！这么害怕干嘛？”


    黑色物质中传来的是个女声，清亮而带着一丝戏谑，直直传入每个人耳朵里。


    本就犹豫不决的柳德米拉彻底愣住。


    “她”站起来，身量偏高，约170左右，可以看出很明显的肌肉线条。


    构成“她”躯体的黑色物质依旧贴附着身躯细微流动，变幻出微小的叶片或棘刺纹理。


    “不认识我了吗？我是谷咚啊。”


    柳德米拉不肯尽信，但枪口还是下意识地下垂了几分。


    她松开林橙，向前“走”了两步，身体像果冻般duangduang摇晃，在地板上留下浅浅足印。


    仿佛为了让众人认可自己的身份，黑色物质像鳞片般慢慢剥夺，露出人类的脸庞和躯体。


    “是我呀，老朋友们。”她轻盈地向前跳了几步，“章叙？看来新闻中心还是选你接棒我的位置。”


    脸确实是谷咚的脸，防护服也是带着新闻中心logo的那身。


    唯独那双眼睛。


    虹膜和眼神是最难模仿的。


    章叙搓了搓手臂，san值快掉空了。她的指尖，又体会到了脑神经组织的粘腻触感。


    林橙看起来倒是无碍，只是完全愣住了：“你……”


    “如假包换。”谷咚亲昵地眨了一下眼睛，“别紧张，柳德米拉，我理解你的顾虑。但是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还救了你家小橙子一命呢。”


    柳德米拉将枪口抬高了一点：“离他远点。”


    “我们不是敌人，柳德米拉。”谷咚高举双手，“生命的形式，就该有无限种可能。毕竟，你们农业部自己，不是日以继夜地在培育改造各种新形态的植物吗？那何尝不是一种生命的新生？”


    “农业部不会用这种方式改造人类。”


    谷咚叹了口气，“改造人类，这个词显得你很没水平。我只是在迷失中找到了一个新的伙伴，或者说，我和它达成了更深层次的共生。”


    共生。


    这个词语，从章叙穿越伊始，便频繁闪现。


    八仙村墙壁上的异形文字，以及他们收到谷咚失踪前传递来的报告，都曾出现过。


    脑海中无数记忆碎片，被这条名为共生的线，缝补起来。


    遇到了这么多邪门事，总要有一个合理解答。


    章叙决定诈她一下：“你刚刚包裹林橙，根本不是什么救他。你在读取他的意识，对不对？你在他的意识里看见了谷咚的形象，所以你才伪装成这个样子，试图接近我们。


    但是你装得不像，真正的人类也不能长你这样。”


    “装？”


    谷咚果然被章叙的话吸引了注意力。


    她缓缓抬起一只手臂，覆盖着黑色物质的手掌伸向空中。


    没有根茎破土的躁动，没有枝叶舒展的声响。


    黑色物质顺从地从她的指尖流淌而下，在半空中凝聚塑形，眨眼间化作一朵形态奇异的花。


    好嘛。粑粑人变婕拉。


    “形态的本质只是皮囊。人类总喜欢用‘是不是人类’来界定存在。可你想过没有，从单细胞生物到如今的智人，这中经历了多少次‘非人’的阶段？”


    那朵花在她的指尖坍塌，随即又再次软化成一只漂浮的黑色水母。


    水母从混沌里析出的瞬间，章叙又看见了谷咚皮肤的肌理。


    那是一颗小小的真菌。


    “我依然保留着我的意识、记忆、情感，甚至比以前更敏锐、更清晰。我不再受限于超越了碳基的脆弱界限，可以模拟任何植物的结构，可以和它们对话。


    我既是我，又超越我。


    这才是生命真正的跃迁。”


    一直没讲话的陈白河冷笑一声：“和植物对话？你疯了。”


    “我没有疯。”谷咚的语气极其平静，“只是你们的认知太狭隘了。


    联邦一直在进行实验，从脑机到机械肢体，再到仿生人，本质都是为了突破碳基生命的局限。


    我只是碰巧找不到生命存在的某种形式，融合了多段植物和人类的基因片段。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不适者被淘汰，不但是自然的法则，也是联邦的法律。


    难道仅仅因为如此，我就十恶不赦吗？14区未来城的人，难道不是被联邦所淘汰吗？


    我贯彻的本来就是联邦的理和法，你们不理解，是因为没有感受到生命的流逝，自然不能理解躯体的超脱。”


    “看得出来，新巴别塔集团给你洗脑得不轻。”章叙淡淡讽刺，“进化论也不能掩盖你践踏别人生命权的本质。


    顺便问一句，你脑子里的多段神经，没有互相打架吗？”


    她根本不相信社会达尔文主义那一套歪理邪说。


    新巴别塔集团买下这个破产的医疗中心，通过上府之声论坛和多莫沃伊的漏洞，找寻身患绝症的人进行实验。


    14区虽然恶名在外，但活命的“机会”摆在眼前，哪怕只有一线生机，也总会有人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前来。


    也许身为谷咚的她侥幸成功了。


    但她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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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一艘忒休斯之船。所有的器官甚至脑神经都被替换过，都被筛选过，她还是她吗？


    用她的逻辑打败她！


    章叙歪着头问：“你不是最顶端的掠食者吗？他们撤离的时候为什么把你和其他残次品一起丢在这里？按照他们的实力，把你加入莫科什的系统，应该不难吧？”


    三连问。


    谷咚一时哑然。


    “最后一个小问题。外面那些藤蔓和苔藓，还有乱七八糟的孢子，算你产出的孩子吗？”章叙顿了顿，“抱歉，我话有点多了。”


    谷咚已经成功代入了章叙的思路，翻了个白眼：“什么孩子不孩子，那些都是被淘汰的失败品。”


    新巴别塔对于成功的定义极其严苛。


    要稳定，要纯粹，要达到融合标准的同时还可控。


    而作为植物的共生体，谷咚难免会受到真菌感染侵害。就像人体的荨麻疹一样，致命风险较低，但会令人无比痛苦。


    林橙在巨大震惊中找回了声音：“你被新巴别塔淘汰了，只不过和其他淘汰品相比，显得比较成功。你这种行为，不也挺像工贼的？”


    谷咚闻言，也激动起来：“新巴别塔淘汰了我？是他们没有资格拥有我！”


    也许面向曾经互相有过好感的林橙，才更容易激发起她类人的情绪。


    章叙举手附议：“你别激动，咱们可以理解你的情绪，也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是情绪化的表达解决不了问题。


    你看啊，你把我们引到14区来，也许也一开始并不是你的初衷，但事情已经发生了，总要找一个大家都满意的解决方法是不是？


    要不你也坐下来，咱们开诚布公聊聊你的诉求是什么。


    林橙也是，毕竟同事一场，怎么尽说她不爱听的话？既不利于问题解决，又有损农业部形象。


    这样，你先给谷咚道个歉，咱们再进一步细说。”


    林橙点了点头，顺着章叙的话给谷咚道了个歉。


    虽然在这种情境下很诡异，但章叙拖的时间越长，他们就越容易等到农业部突围。


    “谷咚啊你看，林橙很有诚意，咱们也都是老熟人了，有什么不能敞开了说的？你的合理诉求，联邦一定会第一时间帮你解决。”


    一套情感组合拳，谷咚也有点愣怔。


    “我的诉求很简单，就是以我现在的形态，正常在联邦活下去。不被新巴别塔那样的集团当成实验品回收或者销毁，也不会被威胁响应局处决。”


    章叙穿越以来终于找到了主场，一拍大腿：“你瞧这事闹得。就这么大点事，哪至于这么大阵仗是不是？


    首先你看啊，你失踪这么长时间，又在莫科什下线了，威胁响应局也是按照规章流程办事，绝对没有刻意为难你的意思。我们农业部也会和他们沟通一下，毕竟你也不是主观上主动成为断线者，他们在操作上也应该有预留空间。


    其次是，你看你这么几个月也饿瘦了，你要正常活下去，肯定得有个新的谋生技能。你有什么特殊技能？”


    谷咚愣了愣。


    联邦所有合法技能，她都没有。


    “实在不行，我送你们个礼物，就当赔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