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三是周府里的下人，他从他有记忆开始就是给周老爷跑腿的。他的父母是周家的下人，生下他自然也是周家的奴仆。


    他生来是不幸的，打小就在打骂中长大到现在成为一个彻底弯着腰直不起来任人打骂的下人。然而他比起很多人又是有些运气在里面，因为他周围许多人因为各种原因早早去世。包括他的父母也是一样，在他十几岁的时候就因为劳累得病早早离去。而他现在也是四十岁了。


    他看着周老爷一路发达，到现在别人尊称他一声周城主，家里充门面的破落屋子也变成了宽敞到下人都能分到一出干净的住处。


    他如今走出门，也有小子凑上来讨好他喊“周管事”，是了他因为立功，也被赐了与主家同姓，有了个大名叫周三。


    他不知道自己立了什么功，总之主家怎么说他都认下。只是临了到老了，他也有渴求。他想要干干净净地从周府出来，寿终正寝地老去。


    只是周家小姐嫁了个姑爷，好好的嫁人生了两孩子，大的孩子六岁，小的也四岁了。奇了怪了，这一家子跟入赘似的，到现在还住在周府。


    近几日，周三青天白日，晴空霹雳得了消息。他被派到姑爷院子去伺候去，不容他半点推辞。


    他倒不是想推辞，只是他这种小人物也有嗅觉，直觉这一趟可能不讨好，弄不好自己小命都得赔进去。


    姑爷的院子就在周府的东南角，那里用一道墙隔开，里面来一道小门。那处屋子也有门，平时出去还是从那边走。但是跟周府又是藕断丝连，周家后院的女人也从那道门走来往去。这当然主要是周家小姐和她的母亲，周夫人直接把这边也当她的院子总要过来指手画脚。


    周三现在直接听命于姑爷，姑爷是个沉默寡言的男子，身上总带着一股草药味。按理说周家小姐据说最是倾慕他这一身冷漠孤冷的医师气质，他伺候姑爷时却发现他更多时候待在书房里研读诗书，一副刻苦学习的模样。


    作为下人，周三看不懂，更不好对主子的事情指摘。只是周小姐上回过来送汤，不知为何与姑爷争吵了起来。他正好过来撞上了主子的气头，没进去书房门的周小姐一把把汤盅打翻，滚烫的汤汁直接撒到他身上，连脸上都溅上了几滴，只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痛。


    而周小姐美目含火，怒骂他一声“狗奴才”便甩袖而去。他跪在地上不敢吭声，他听从主子的命令不敢不从，而对着她也不敢反抗。


    周小姐走后，书房的门来了。那位姑爷站在门内看着他。他可怜地望着这个如今捏着他命门的主子，不敢指望这位主子能给他银子或者药，只希望放他回去处理伤口。


    那位姑爷不负他所望开口，然而说话的内容却让他有点失望：“你到前边去看看，这次周岁宴有哪些人到来？”


    “是。”周三领命，跪拜了一下便出去。


    然而他到前面晃悠一圈便被逮住，周府管家看着他笑眯眯揪着他耳朵：“老三儿，你说这么多人在这忙得脚不沾地，你倒好到东南屋享福去了。”


    周三连忙求饶，连说好话。


    老管家也不是专门要找他事，只是从前身边呆了这个憨人做什么事情都方便，如今被调走他心里不得劲。好不容易抓住这孙子，不得好好使唤一下。


    他揪着周三黑着脸，“不要在这里给我嗷嗷叫，”转而凑近他，“你帮我办个事，我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周三被派去那边心里有点怨言也是之前跟在管家后面多少能喝点汤，而那两主子仿佛他们这些下人不需吃饭一样，待久了他可是嘴里都淡了。


    周三还是一副窝囊样，老管家便放心：“你待会过去刘家粮铺，我同掌柜的已经说好了，你尽管把嘴巴闭得紧紧的，回头少不了你的好处。”


    “是是是。”他之前帮老管家偷偷做了几回事，不过是采购粮米的时候将价钱抬个两三成，那多出来的便纳入自己囊中。


    府中多的是人懂的自己找财路，管家自己是不亲自去做的。他一个管家自己跑出去买米像话吗，那就得找个信得过的人。


    周三坐在车上，旁边还有两个年轻人一起过来。其中一个还是老管家的义子，果然都是找得信得过的人过来。不过他估计也怕年轻人做事不牢靠，才又找了他。


    周府可是大客户，刘家粮铺的掌柜满脸堆笑地出门来迎接他。他恭恭敬敬地请他进去喝茶，他每次这种时候才感觉自己像个人能够大声点喘气儿。


    刘掌柜眼睛在面前的中年男子身上打转了一下，心里便有了主意。他跟周府的人打交道，这个来过很多次的老主顾他有几分了解。


    他正思考怎样不动声色地套点话，忽而看见他手上一处明显烫出来的大水泡。他脸上露出真情实意的震惊，一时瞪大眼睛不知说什么。


    周三也有自己的小算计，他本就是故意让人看见，见他果然吓到了便把手往衣服里收：“唉不好意思吓到掌柜了……”说着脸上露出戚戚的神情。


    刘掌柜见他这样哪里不明白，当即喊伙计去取来烫伤药。他趁着那两个年轻的下人在外面盘点这次购买的粮米物品，悄悄带了周三往后面去。


    周三本来只想顺了个烫伤药就走，谁知道对方跟看不懂眼色一样根本不给到他手里，反而把他带进后院里。


    他从前多次救了他小命的直觉顿时又来了，只是刘掌柜硬是钳住他的肩往里面去。他心里扑通扑通跳得厉害，顿觉大事不妙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抓进那黑咕隆咚的院子。


    第二天周城主孙子的周岁宴如期而至，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受邀请都十分赏脸的过来。


    上门当然免不了要送上厚厚的礼物，老管家站在门口，后面长胡子的管事正拿着毛笔记下宾客送来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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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宾客送上来的礼物由周府的下人上前接过抬走，每一件礼都由老管家大声喊出来：


    “城北齐家齐大人赠北海红珊瑚树一对——”


    “驻城使曾大人赠玉如意一对——”


    “左偏军王大人赠玉观音一尊——”


    陈明珠站在黄长明身后，他一脸晦气的表情看向那周家这完全不装直接就是抢东西的做派，而旁人却不得不配合的样子。


    他皱眉看向自己准备的东西，他自然知道拿出来银子是最稳妥的，但迟迟咽不下这口气。世人皆知没有银子是万万不能的，却偏又要装出一副个个高洁傲岸的模样，视金钱为粪土，万不能沾上一点。


    正如他这趟不掏出个五千一万银子来填饱这周城主的胃口，他便要处处给他找麻烦，恶心他。但他送银子上去，又是明晃晃给他们嘲笑的理由。


    这会多的是人在这里看热闹，他倒准备了一些字画，这些本就是多贵由他说了算，放别的地方完全拿得出手。他想了一下，拿来这种场合完全就是暴殄天物。


    陈明珠疑惑地看向他，黄长明咬牙切齿地说：“无事，既然你有线索了，我们这趟也不算跑空。待会我们进去，你就尽管去找你的，其他的放心交给我来。”


    他从怀里掏出一把银票放到她手里，示意她上前送过去，“这六千两银子就算进周府的门票。”


    陈明珠点点头，她出来前做了一番伪装，现在在外人眼里就是一个普通的护卫模样。那医师苏念安还有一手绝妙的易容术，给她一顿改容换貌就是自己人见到也不一定能认出来。


    她本来身形就比较高大，不说话没有人能认出她本来是个女子，如今压着声音说话旁人也很难发现她的真实身份。


    她本来觉得直接进来也可以，不用特地装扮。然而顾元瑜却提出他的担忧，毕竟陈明珠如今身份比较敏感，出现在这里难免引起骚乱。万一被认出来，有人想要置她于死地的可能性很大。


    很多人不一定认得陈明珠的模样，但她太有特点了。只要稍微往她那联想一下，就很容易怀疑她的身份。因此不如做了伪装更加稳妥，更何况陈明珠此次还要夜探周府，挨个地方找人。


    刘掌柜也混进来周府，他寻了机会来找陈明珠。他见了陈明珠没认出来吓了一大跳，她出声喊了一声“刘掌柜”。


    他才拍着胸口喘了一大口气，他拿出一个图纸递给陈明珠：“这是我根据那个管事所述连夜赶着绘制出来的周府分布图，想着赶紧给您送过来，您拿着寻地方找人会容易一些。”


    陈明珠接过一看，果然各处标注得十分仔细，难为他给她递了消息还能这么细致想到给她画了图纸。她点点头：“辛苦你了，你赶紧回去吧，一切交给我就行。放心吧，你且先回去。”


    刘掌柜郑重地拱手：“是，您一定要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