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魄悬在半空，凌清秋的魂魄剧烈波动，他无声嘶吼着，抬手指向商扶砚，又指向那扇青铜巨门，最后指向山脊上的蕲艾，眼中是极力的悔恨与警示。


    商扶砚右手伸向断魄，却在即将触及时停住，剑鸣声刺在他耳中。


    他脑海中有冰封裂开，冰层之下涌起连贯的景象，龙霓皇宫灯火下，他将莫念带出了含章宫……风晚阁的温泉边，湿热和迷乱在一片水雾中交缠……少女眼底眼底狡黠的笑意在他的触碰下化作一团惊慌，后来她说她要保护他……靖王府西侧小院里，她身着嫁衣求他别走……星盘逆转，她知晓了他所有的谎言……还有凌清秋，还有他的母亲姬环长公主……还有那些愈合的……尸骨……


    紫芒与金光在他体内疯狂对冲，他身上裂痕重现。


    “就是现在。”清崖眼中一亮，他要的就是商扶砚心神失守的这一刻。


    他趁机取下了他身上一道炼化融合的异力，身影化作紫色流火，扑向青铜巨门。


    他双手结印，古老而晦涩的咒文自他双手旋转扩散，门上锁链剧烈震颤，厚重的寒冰自巨门顶端开始崩落。


    “阻止他！”莫念厉声喝道，金鞭一甩，断魄翻旋着砸向清崖。


    祓禊侧了一下头，身后妖火化作一只巨大的黑狐，利爪撕裂界域，转瞬到了清崖面前，狠狠拍向他。


    清崖周身紫焰化作星辉，似星辰燃尽后向内坍塌，空气中弥漫出一瞬压迫感，他硬生生扛下了莫念和祓禊联手一击，再现身，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手中咒印接连击向青铜门，其中还有莫念的一丝灵力。


    “以混沌之魂，献规策之源，上古契约，开！”他双手似凭空扳住了什么门缝，动作竭尽全力。


    青铜门上，各色浮雕似活了过来，那些生物眼中亮起幽光，幻影在门边奔走，无数锁链崩裂，化为幽冥之气倒入门中。


    门缝迅速扩大，幽冥之力汹涌而出，整个冰谷温度骤降，曜灵军官兵在门开的一瞬冰封，商书桓静立不动，面对着开启的诡异门扇，他是一脸赴死的决然。


    顾晨潇挡在他面前，重剑入冰的一瞬法阵自脚下扩散，玄甲军从后部冲出，落在军阵最外围，幽冥所化的鳞甲结出一方天幕巨盾。


    门后，是一个漩涡，深不见底，红光和紫光闪烁不定，隐约可见漩涡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醒来，那漩涡似是它的眼睛？


    “成功了！哈哈哈！”清崖张开双臂，脚下生出一个法阵，犬古族的图腾在法阵外围轮转，阵眼将幽冥之力吞下又吐出去，他周身星辉与其中杂质快速融合。


    山脊上，蕲艾弃了面甲，双手施咒，指尖赤焰划出两道光弧，笑意神秘，目光落向莫念时，眼底似藏着一星温柔。


    阵法在她脚下亮起，与王离城的法阵遥相呼应，两束红光相隔数千里，同时冲破云霄，形同逆转之前三百二十一处活化的矿眼所生的共鸣。


    嘶喊声自天际传来，王离城的魂魄终于知道自己已死，发现自己是祭品，哭号不止。


    “陛下！”顾晨潇重剑劈向地面，剑上符文似枝杈一般扩散，曜灵军封冻骤解，他看向商书桓，知道此事本无回转余地。


    商书桓缓缓抬起手，龙纹玉玺在他手心浮现，一道结界升起，护住了军队主力。


    “结御魔阵！付永年会替朕稳住龙霓后方！”


    莫念愣在原地，看着拓伽凌桓的身影立在龙霓皇城之巅，唤灵术召生出无数藤蔓，解星花将地脉中涌出的星矿碎屑吸附净化。


    一切都料想不及，她怔怔看着，脑海中一片空白，无尽的疑问令她指尖发颤。


    难道商扶砚恢复记忆便是清崖想要的吗？这对他有什么好处？难道不是多一个敌人，多一重阻力？她又踩在了别人预定的路径上？都是她想错了吗？又是这样吗？


    异力的冲击和记忆的反噬令商扶砚那具重新塑造而来的身躯裂纹重生，他猛地抬起头，看见莫念惊慌愕然的身影，紫瞳之中，混乱与暴戾如潮水般退去。


    痛苦，明悟，滔天的怒火将他的神智淹没，他看向正吞吐着幽冥之力的清崖，又望向正以阵法汇聚异力的蕲艾，目光回到莫念身上。


    “你们……竟敢……欺负她。”他声音沙哑，挣脱枷锁后的冰冷与疲惫将他的呼吸压得异常深重。


    他任由回返的断魄浮在身边，抬起手，对着自己的心口，将涌向自己的幽冥之力阻断。


    他闭目凝神，五指一握，紫黑的血混着冰碴从口中喷出，那血里流动着南疆的咒术，拓伽凌桓给予蕲艾的操控禁制混杂在里面。


    他眼中紫芒褪去，唇色苍白：“我的东西……”他看向清崖和蕲艾，声音不高，却是令人胆寒的杀意，“还有我的人……岂是你们能碰的？”


    他一步踏出，脚下冰莲盛放，规策之力构筑出大片净化界域，将席卷而来的幽冥寒气强行驱散。


    他走向莫念，从身后将她揽入怀中：“又让夫人失望了……”


    莫念一惊，猛地回头，撞见他眼中熟悉的无奈与纵容，混乱的神思瞬间收拢，蹙眉瞪他：“慢死了，死弱鸡！”


    商扶砚仍旧虚弱，轻轻一笑，将她拥在怀里，抬头望向前方巨大的青铜门，握住了她手。


    “他们把你冻坏了，都是我的错……”他低头看了看她毫无血色的手，搓了搓她纤细的手指，低声说着，随即抬眼，望向清崖和蕲艾，目光如刀，“现在，该算账了。”


    门已开，门后的存在必会降临，而后犬古族归来，一番折腾，却终究生灵涂炭吗？


    莫念看了看那扇门，积雪还在从巅顶崩落，蓝雀自界域拼合处飞来，盘旋在山尖上。


    她又看向商扶砚，知道他很虚弱，只是身体里极强的异力在支撑着他，她必须想办法。


    赵庆嵩想要不死军，是想让南疆坐拥天下，蕲艾……这个笨蛋！


    “小艾！住手！我不要这些！”


    蕲艾动作一僵，越发起了狠心：“谁让你是圣女，谁让你承了蛊灵之力，如今轮不到你不要，那些龙霓皇族根本不配！”


    莫念与商扶砚十指相扣，指尖金光流转，与他的规策之力悄然交融，净化界域以两人为中心再次扩散，暂时抑住了门内彻骨的寒流。


    “清崖！”商扶砚恢复了大炎靖王的威仪，瞳中紫光闪过，“你以为窃取门后的力量，就能摆脱你是犬古族宿命吗？你不过是投身于更大的囚笼！”


    清崖停在漩涡旁，周身星辉与幽冥死气扭曲缠绕，原本温润的面容显出了些许狰狞。


    他狂笑不止：“囚笼？商扶砚，龙霓人的条条框框把你规训得太久了，你又何曾是你自己呢？你根本不懂自由为何物！这力量……足以让我们重塑世间规则，摆脱一切阻碍，你要的新秩序，你要她活着，这些……我们都可以实现！”


    他双手握拳，一方法阵在他面前显现，犬古族的贪婪噬念在阵法中流转，幽冥之力穿过法阵，更加猛烈地灌入他体内。


    那死寂的气息节节攀升，青铜门上，奇异生物的虚影嘶叫着逃离，幽冥之力开始压制商扶砚和莫念联手撑开的领域。


    “蕲艾！”莫念目光转向山脊，眼中只有恼怒和失望，“巫医族救治生灵，你却以王离城万千血肉为祭品，你要为南疆博取的不是自由，是千古骂名！”


    蕲艾笑得愈加诡异，声音传遍冰谷：“圣女……哦不，教主，您怎么也在意什么骂名了？看来龙霓皇族果然有毒……不过没关系，待圣尊降临，旧秩序将彻底崩塌，我们会有我们喜欢的规则，不会再有人献祭了。”


    王离城的魂魄在绝望中扭曲变形，一道道飞向巨门漩涡之中。


    “她疯了，不能让她完成献祭。”莫念手中魂铃急响，蛊王血化出数道金光射向蕲艾。


    祓禊异瞳浮现，将妖火凝成了黑色，携同玄七的剑气和鸣一的金刀，同时攻向她脚下法阵的不同节点。


    清崖微一侧目，袖袍一挥，一道屏障挡在了蕲艾的法阵前，星辉和紫焰交织，幽冥之力化作巨幕，将众人的攻击尽数拦下。


    商扶砚眼神一凛，松开了莫念，低声道：“掩护我。”


    莫念大约知道他的意图，他想靠近一些……魂铃之音转瞬加重，她以咒术加固净化界域，高声唤道：“清崖，难道这一路上，就只有算计吗？”


    商扶砚神情一滞，咬牙压下情绪，趁清崖晃神的一瞬，身影化作一道紫色流光，径直投向那扇洞开的巨门。


    “商扶砚！”莫念双目大瞠，这也太近了，她失声惊呼，看着门内异力涌向他。


    蕲艾满意一笑，他是主动进入绝险之地，她的规策终究没有失效。


    清崖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不过是自寻死路的容器，还以为自己有多能耐。”


    门内漩涡漆黑一片，有嘶吼声间歇而至，那是犬古族极力破门的声音。


    商扶砚以规策之力将迎面而来的幽冥死气包裹引导，神识探入漩涡深处，门内的东西似会呼吸，他轻声道：“规策源于平衡，而非禁锢，”那声音异常清晰，在漩涡中回响“门后的存在，你若有灵智，当知毁灭并非归宿。”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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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门后未知的存在对话，双手结印，体内那缕属于莫念的金色灵丝化作一道纤细锁链，一端连接他自己，另一端……游向莫念。


    “阿念！”他回头唤她。


    莫念连忙接应，将自身灵力连同蛊王血菁一同灌注于他，两人之间，各自的灵力在锁链上彻底融合。


    商扶砚以规策之力化出了框架，以蛊王血菁炼成核心，门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净化法阵。


    青铜巨门在冰莲绽开的一瞬剧烈震颤，门后，漩涡旋转的速度明显变缓，毁天灭地的气息为之一滞，隐约间，一声带着困惑与审视的叹息从门后传来，苍茫似来自远古。


    “不……这不可能！”清崖脸色剧变，他与门后力量的连接正在削弱，幽冥之力在他之前全部净化消逝。


    他怒目渐起，转而攻向商扶砚，祓禊和玄七将他死死拦住，镜听坐在祓禊设下的结界里，只是拿着镜子看，歪着头，依旧愁眉不展。


    蕲艾的法阵开始明灭不定，她更加难以置信，望向商扶砚：“你……你竟能……沟通圣尊？！”


    “以吾残魂，护此界安！”凌清秋的魂体燃烧起来，化作一道纯粹的流光，带着断魄猛地撞入净化法阵。


    “父亲！”商扶砚心神一震，看着那缕残魂在法阵中静静消散。


    “就是现在！”段情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冰谷边缘，界域拼合处，是重云楼正心一川飞流。


    飞云令魂催动她体内蛊灵，更强的净化之力笼罩了冰谷，桑落出现在蕲艾的法阵附近，手中青铜叶片星光熠熠，干扰瓦解了她脚下献祭法阵的符文。


    “桑落！你竟敢……”蕲艾又惊又怒。


    桑落脸色苍白，眼神坚定：“该结束了，蕲艾……这些疯狂，该由我们来终结，而不是加深它。”她用力一握，叶片外壳剥落，内里是紫晶叶片，割破了她的手心，“幸好，古卷里说，我的血浸过的星矿，可以救他。”


    蕲艾愈加不解：“他背弃你，你还要救他？！”


    “不，是我背弃了他。”桑落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血滴在法阵中。


    青铜巨门后，漆黑的漩涡开始缩小，令人心悸的压迫感在冰谷中消退。


    清崖想做最后一搏，双手刚要抬起，商扶砚身上规策之力凝出了数条锁链，在一瞬间将他牢牢缚住：“你别急，还有些私事……没跟你算清楚。”


    清崖身影变得虚幻，却在规策之下弥散不去，他死死地盯着商扶砚，眼中充满了怨恨与不甘。


    他身形化作点点星屑，幽冥之力将他裹挟着，猛地拉入巨门之中。


    莫念身影一掠，伸手想抓住他，却遭商扶砚一把阻下。


    “夫人是还要留个郎君守夜？”


    “不是，他……”


    “夫人惦记旁人，定是我不好，一副惨败之躯讨不了夫人欢心了。”


    “……”


    莫念无奈无语，商扶砚紧紧拉着她，直至两人稳稳落地，他的手才松开些。


    蕲艾遭法阵反噬，瘫倒在桑落脚边，商书桓走近她，冷淡道：“朕本以为你是好人。”


    她救过他，不止一次，可原来都是假的。


    他自嘲一笑，抽刀划破手心，鲜血闪着紫色光点流向商扶砚，所过之处冰雪消融，光点落入石土，解星花沿途盛放：“这是我欠你的，哥哥。”


    商扶砚退了一步，发现那些血流竟朝他汇聚：“你要干什么？！”他狠狠瞪着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弟弟，发觉那些血流经他之后汇成了疗愈躯体的法阵。


    “要结束这些灾厄，还需帝王自愿献祭，我是帝王，那该死的便是我。”


    他走向开启的巨门，衣袍在门前猎猎翻扬，可就在踏入的一瞬，一道异力将他猛地撞出来。


    “什……什么……”他一脸愕然，跌坐在地上，门内漩涡缓慢转动，对他的壮烈无动于衷。


    祓禊抬眸看他，眉头紧锁，帝王星裂，此人不配为王，哪怕身在帝位，他也不是帝王。


    商扶砚体内毒煞在血阵中消解，人身复原之后，他脱力般晃了一下，莫念忙将他扶住，两人相视一眼，他抬手擦去她一点脏污，低声道：“可是这次……也不算来迟吧？”


    莫念眼圈一红，看向摔倒的商书桓，声音却带着哽咽：“……勉勉强强，你还是看看你那个有用的弟弟吧，连死都没阎王要呢。”


    商扶砚看了一眼，无奈一笑：“这门关不上，终究不是办法。”


    莫念松开他，抱臂叹气：“别急，还有人没来呢，我们得在这里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