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子车奚对上了池胥眼眸。


    池胥——


    池胥？


    子车奚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她原本意识快被喊涣散，现在被池胥吓得精神要涣散。


    弱得被一个小妖影响，从而对着男人喊姐姐。


    哈哈，好想死。这辈子都不想暴露自己是子车奚的事实了。


    她“虚弱无助”，凶狠别开视线：“刚才都是海子的声音。他和海月应该是姐弟一起长大的关系。”


    池胥盯着小奚，确保她没有受到过多影响后才应了一声：“嗯。”


    刚一声嗯完，子车奚和池胥几乎同时心念一动。他们还没互相交代刚才那些心声具体说了什么，只见四周的海水顷刻间席卷而上。


    “哗——”一下淹没子车奚和池胥。


    眼前一切一晃，子车奚再度睁开眼，发现眼前是熟悉的屋内陈设。熟悉的桌椅、熟悉的床、熟悉的一片一片红色。


    她又回到了婚房。


    子车奚从床上起身，又以同样的姿势摔到地上：“……”她怎么做到在同样一个坑摔倒两次？


    大门打开。子车奚蠕动两下身子后看了过去。她又看到熟悉的鞋，再往上仰着一瞅，熟悉的池胥。一切重来。


    记忆没有受到影响。子车奚被解开束缚，听到面前便宜“姐姐”池胥淡淡分析：“他在循环这一切，有他的目的。”


    子车奚顺着池胥的话推测：“我刚才听到了那么多海子的声音。假设这一片异常的核心是海子，那么他不断循环这里，是为什么？”


    池胥：“你说说听到了什么。”


    子车奚这才有空三言两语交代了刚才的事：“基本上都是在喊姐姐。是和姐姐的对话。”


    门口传来脚步声，想必是渔民又要来打扰他们。


    子车奚被池胥松绑。她站好后颇为头疼，加快语速：“刚才我听到的那些大体和我们之前知道的一样。海女爱上了岸上的人类。海女被赵家村控制。赵家村希望海女和海子成亲，生下新的妖。区别在于，海子刚开始不乐意，后来是祝福她，希望她可以得偿所愿。”


    “中间应该发生了什么，海女用自己作为代价媒介，对付上整个赵家村的渔民。海子为了她，而——构建出了这一块地方。”


    海子希望一辈子能和海女在一起。


    子车奚又一次跟着池胥往外走。


    一大一小身穿异性喜服，这次步伐比刚才快了不少。子车奚一边看池胥把人摔飞，一边补充告诉池胥关于她对海婚事件的想法：“海子和海女一年只能见一次。他不乐意我们靠近他，我猜是因为这是这几年第一次，海子可以多见一回姐姐。”


    “你说的推论符合人类的思维，却未必符合发疯的妖。”


    子车奚微愣。


    她学着当人类那么多年，已经习以为常。没想到妖到如今，竟也有幸可以被池胥这么说。


    “不是因为海子这么多年，第一次可以多见一次姐姐。”池胥在修真之后，听说的事愈发多，以至于说出了更贴近的猜测，“而是他每一次，都不断循环成婚的这一天，希望一切可以不再走上一条悲剧道路。”


    子车奚：“嗯？”


    “不然，他没有必要专门形成一个困局，抽取所有可以抽取的灵力，让时间在这里无限循环。”


    子车奚脚步迟缓，又很快跟上池胥：“什么意思？师傅，你说细一点。”


    “海子和海女光多见一次，那没有太大意义。海子不可能为了这个而特意形成这么一片区域。尤其是，海子祝福海女，希望海女可以离开赵家村。”


    “改变姐弟的结局，改变海婚那一天海女的下场才是海子的最终目的。海子中间一定成功过一次，所以海女生下了新生命，也就是我们见过的那个男孩。”池胥说着变数，“但那机会仅此一次，海女并没有真正恢复神志。后来不管哪一年，他们都再也没碰到新机会。”


    子车奚想到那男孩的年纪，若有所思。


    很有道理，可是怎么样才能知道那一次的变数是什么？后来又为什么不能再成功？


    最重要的一点是：“如果不重来，这里的结局就是海女再无神志，所有渔民困在海底，海鬼随时可能上岸袭击人类？”


    池胥：“嗯。”


    村民们的喊声从前后传来，重复再现的“袭击”依旧是那么弱小且令人厌烦。


    子车奚想，或许是的。妖也有野心，海子听声音，是稚嫩的，是心胸宽广的。海子因为海女的关系，甚至对人类都没有那么痛恨。他希望一切都可以像他想的那样。


    对比起自己，子车奚：“妖的感情能这么充沛吗？”


    她哪怕帮公主曦复仇，都不是因为如此充沛的感情。她只是因为想要回馈点化她的那点恩情。


    “妖没有那么多绕绕弯弯。他们能够踏上修真之路，就是因为执念，性子多直来直往。”池胥似有所指，又好似就事说事，“他们的情感更直白，为了达到目的，手段更纯粹。”


    子车奚：“……这是夸奖吗？”


    池胥：“为什么不是？”


    子车奚和池胥在一起那几年，常常听池胥说民间百姓事。她很少听他点评妖，毕竟池胥当初没见过多少妖。


    她像是没开智的愚昧小儿，如同还在和当年的池胥聊天：“如果说妖和妖的羁绊，又或者妖和人的羁绊，我好像没有过那么深刻的情感。”


    就像，如果池胥没有踏上修仙道路。那么她在坤教的某一天，或许会得知池胥的老去离开的死讯。那时，她必然会难过，可也就只是难过。


    “我一向来认为，人的情感会更纯粹。”子车奚表示，“短短几十年，情感还来不及被时间淡化——”


    “你还小。”池胥带着子车奚，在一群渔民骂骂咧咧的追杀下，跳上了下一艘船。他不再浪费灵力去甩开那些渔民。


    子车奚：“？”她年纪超大！


    池胥却说：“你的心智还小。夜烟为了青瑶会做任何事，海子为了海女会做任何事。相对，青瑶为了夜烟能撕开仙界屏障，海女为了海子也一样，只是现在的海女没了脑子。”


    子车奚：“……”好像说着说着，池胥骂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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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女。


    他语气淡淡：“话本里都会这么写。”


    子车奚突然耷拉下肩：“我还以为师傅见多识广，总结经验。”


    他们在船与船之间穿梭，在海与海中间游荡。海子的话又一次出现在子车奚耳边。


    子车奚这一回没有彻底陷到海子的声音中，而是透过海子的声音，听着池胥说话：“我是人，不是妖。有些情感无法靠时间淡化，只会像这些声音一遍遍冲刷在耳边。一字一句记到我死。”


    子车奚不是傻子。


    联想心魔，联想那些民间的书，联想修真界都快人人知晓的谣言。


    子车奚头脑清晰得简直像是无法再中任何精神上的法术：“……”池胥暗恋她！


    他就纯暗恋？他好变态。


    他还会在客厅放她的尸体。


    他好变态。


    他天天醒着睡着就想她的声音，死前都得碎碎念。


    他好变态！


    子车奚耷拉下的肩又支棱起来。她身上的形成一种微妙的炸毛。她其实这段时间心里各种说池胥，但本意还是以为那本话本最多不过是池胥对于以前那些记忆的追念，被外人想多了导致的误会。


    现在看来，哪里是误会。


    天底下的人恐怕还想少了。


    但他又一直没来打扰她。没有民间所谓的痴缠，没有修真后可以有的并行。他们像是走在两条路上，走着各自的道。


    “别发愣。”池胥又一次带着小奚落到那一艘不起眼的小船上。他动作极快，像是想趁着海子不注意，直接打破循环规律。


    船舱门打开，里面意外并非安安静静。


    渔民的叹歌声已经相当遥远。他们无法靠近这一条小船。这条小船上仅有轻微弱小的哼唱声。


    子车奚精神恍惚一瞬，又立刻清醒过来。她手掐了自己一把，气恼于又一次被影响。


    海子海女和夜烟有点像，又不完全一样。夜烟是幻术，而海子海女的吟唱更算是蛊惑操纵的能力。


    池胥也是一阵恍惚，又很快恢复。


    他们很快径直来到了传来声音的房间。


    子车奚先一步上前，用力推开房门。


    房门打开，巨大的水桶放在屋子中央。水桶中，海女月华的一头白发一点点变得透明，本来和人类一样的四肢，一点点软化变成透明飘带。她在变成子车奚和池胥后来见到的妖怪样。


    水桶旁支着一个木架。


    木架上挂着一个男人。是成年的男人。他虽健硕俊朗，可又一脸死白。没有心跳没有气息，死得不能再死。


    木架旋转，子车奚惊愣一下：“？”


    木架反面竟还有一个男子。


    他一头白发，连睫毛都一样雪白。吟唱的声音从他口中传来，不间断如低声呢喃。他是……长大了的海子。


    在对上海子双眸的一瞬，子车奚发现自己仅有的丁点灵力不再堵涩。它快速流逝，注入到面前海女体内。


    海子的吟唱没有停下。


    子车奚耳边却响起了他的声音：“恳请你们，借出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