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雾纱的窗帘，轻盈地扑在睡梦中人的脸上。


    “我不想我不想不想上班班班班——”刺耳的铃声如公鸡打鸣，准时响起。


    一只手准确地伸出来，按住了叫嚣的手机，安栖挣扎着坐起身，目光茫然地扫过略有些凌乱的房间——摊开的猫包，开着的已经空了的猫罐头，视线最终定格在床头柜上那排白色的小药瓶上。


    好吧，是复诊日。


    想到又要面对心理医生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神，把自己的内心像河蚌剖珠一样向对方打开，安栖就有一种要在深海中溺毙的窒息感。


    “咪咪？”他哑着嗓子唤了一声。


    回应他的是一声娇软的“咪呜~”。


    蓝虎斑纹的小团子从迷你沙发上轻盈地跳下来，欢快地跑到床边，立起的俩只爪爪挠了挠被子。


    “小家伙，是想要猫抓板了吧，今天就去给你买。”安栖准确地捉住捣乱的小爪子，在软软的肉垫上捏了捏。


    “在家乖乖的，等我回来开罐罐。”他低声说，声音依旧沙哑，却带上了自己都未察觉的柔软。


    *


    市立综合医院的心理咨询室外弥漫着一股医院自带的消毒水和压抑的味道。


    “安栖先生，请进。”


    他走进去，桌子后面的医生仰起脑袋，深蓝色如海藻般的卷发随意地散到一边。


    “早。”


    “额，早。”安栖惊讶于医生居然会跟他打招呼，他坐下来仔细看了看对方身上的胸牌：“那个，洛夫克拉夫特医生，山田医生不在吗？之前都是他给我诊疗的。”


    “嗯，他退休了。”


    “哈？”安栖大为震惊，安栖不理解，日本不是都七十才退休吗？虽然那个山田医生头顶毛发稀疏，但怎么看也远远达不到七十岁吧。


    “嗯。”医生推过来一张报纸，上面赫然印着被逮捕的山田照片。


    照片中的山田地中海发型，戴着厚重的眼镜，脸上硕大的眼袋下面，分布着大大小小的老年斑，看起来是年纪不小了。


    安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医生，你的意思是山田医生下半辈子要在监狱里退休了？罪名是给没病的病人胡乱开药，治出精神问题？！”


    他没忍住抬高了声调，不敢置信地把报道又从头看了一遍。


    上面描述了山田一开始只是个普通的心理咨询师，然后把只是处于抑郁状态和焦虑状态的患者，确诊为严重抑郁症，把恢复好转的患者确诊为双相，与医药销售串通起来，给患者开了一堆昂贵的精神类药物，谋取暴利。他靠着这种手段，逐渐爬上主治医生的位置。


    “那我这种情况呢，医生？”安栖焦急地追问，因为他最近也有遵医嘱吃了一些小药片。


    对方沉静的眼神落在他的脸上，安栖惊讶地发现医生的眼睛居然是深海的蓝色。


    “嗯，需要做个检查。”似乎是从脸上看不出什么，医生慢吞吞地说着，然后站起身来凑近，冰凉的手指落在安栖的眼皮上，轻轻使劲扒开。


    安栖不合时宜地想到了海带的触感。


    “向左转转……”


    “向右转转……”


    “上翻。”


    “没有什么大问题。”


    “是吗？”安栖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勉强。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昨晚那个离奇的“梦游修bug”事件说了出来：“那个洛夫克拉夫特医生，我，我昨晚太累了，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但是等我醒来，电脑上显示那个紧急的BUG，它自己修好了，连测试也通过了。我完全不记得中间发生了什么。这是不是吃药吃出的幻觉？或者说……”


    他迟疑地说出自己的揣测：“还是我的脑子真的有问题？”


    他紧张地盯着医生，仿佛想从对方脸上找到一丝“你果然病得不轻”的确认。


    这位看起来很老成的医生身体前倾，认真地听着，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并没有流露出惊讶或否定。


    他低头查看着安栖的病历，沉吟了片刻，才抬头说：“可以不吃药。”随后从抽屉里翻出一沓画册，摊开放在桌上。


    “你看看这个。”


    安栖定睛一看，“这是海岸地平线？”


    “有什么感觉？”


    “额，画得很写实？”


    “那这幅？”


    “海底世界，笔触细腻，栩栩如生？”


    ……


    “这个呢？”


    “医生你的自画像给我看干啥？”


    安栖一脸莫名地看着对方把画册收起来，然后看着他一本正经地说：“你没有病，你只是太累了。”


    “建议不要上班，休假去看看海。”


    休假？辞职？


    安栖的神经刺痛了一下，反射性地抗拒：“怎么可能？休假会扣绩效，绩效扣多了我会被开除，然后找不到新的工作，就熬不到退休了。”


    “就连今天，也是我加了好几天班换来的调休。”他低下头，掩饰住一瞬间涌上来的委屈。


    医生看着安栖无助又难过的表情，眼神空洞了一瞬，随后建议道：“可以去钓鱼。”


    “有水……有花……还有风，对心情好。”他点了点头，海藻般的长发也肯定地摇晃着。


    钓鱼？


    安栖脑子里瞬间浮现的画面不是波光粼粼的湖面，而是自己握着鱼竿在湖边打瞌睡，然后被主管夺命连环Call惊醒的噩梦场景。


    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考虑考虑吧，医生。”


    第一次没有花钱地走出诊室，安栖拿着医生赠送的一幅画，据说挂在墙上能有放松的作用，他习惯性地想揉揉发胀的太阳穴，却发现候诊厅里的气氛格外诡异。


    平时这里虽然也沉闷，医院嘛，不都是生了病才来的，但大多是玩手机、打瞌睡或者唉声叹气的人。今天却不一样，整个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躁动不安的味道。


    一个穿着病号服、胡子拉碴的大叔，正对着墙角一盆绿萝手舞足蹈，表情时而愤怒时而谄媚，嘴里念念有词，像是表演脱口秀。


    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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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着时髦的年轻女孩，双眼发直地盯着光滑的地板，手指神经质地快速敲击着膝盖，嘴里哼着一串不成调、毫无逻辑的音节，声音尖锐刺耳，听得人头皮发麻。


    更远处，一个老太太紧紧抱着自己的包贴墙站着，警惕地环顾四周，眼神惊恐，仿佛随时会有人上去抢劫。


    安栖的脚步顿住了，后颈的汗毛莫名其妙地竖了起来。他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画，茫然四顾。


    走错楼了？


    他抬头确认墙上的指示牌——内科、外科、心理科…… 是综合医院没错啊！这层楼除了心理科，旁边就是普通内科的诊室和输液区。


    【心理科的病人都跑外面候诊了？还是……内科的病人今天集体精神不稳定？】


    他脑子里冒出几个不着边际的猜测，但社畜的本能立刻将这点异样感压了下去。


    算了，现在人心理压力都挺大的。大家的精神状态都这么美腻也很正常。他紧了紧外套，加快脚步，只想快点逃离这莫名让人心头发毛的空气。


    走出医院大门，被带着汽车尾气的冷风一吹，安栖才觉得堵在胸口的那股粘稠感散了些。


    他看了看时间，正好可以赶去上次带走咪咪的宠物店，采购一些必备品。


    他七拐八拐地走进商业街后面那条相对安静的小巷。那家门面不大但橱窗布置得异常精美，甚至带着点神秘东方韵味的“D伯爵宠物店”就在眼前。


    这家宠物店的风格非常独特，老板穿着一身唐装，说着非常带有古韵的话：“相逢即是有缘。”所以他第一眼看到那只银白相间的猫咪的时候，就能感觉到，他一定是在这里等了自己很久了。


    安栖一边回忆着一边走到店门口，还没等手碰到那扇雕着奇异花纹的木门，门就“砰”地一声从里面撞开来。


    一个小小的身影炮弹一样冲了出来，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惊惶气息，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安栖的腿上！


    “哎哟！”


    安栖猝不及防，被撞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伸手扶住门框稳住身体，下意识地捞了一把那个撞过来的小不点。


    但同时，他手里的画也不小心落在了地上。


    他顾不上捂住自己被撞疼的腿，低头询问道：“没事吧，小朋友？”


    抬起来的是一张惨白的小脸，看着有些面熟。


    安栖仔细回忆了一下，这好像是昨晚那个胆子特别大，特别能说会道的男孩，叫柯南是吧？


    于是他弯腰轻轻地拍拍面前的小肩膀：“柯南，你怎么了？”


    随即他看见男孩镜片后的瞳孔猛地一缩，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但很快低下头说道：“我看到了蛇，店里有好大的蛇，我好害怕，于是吓得跑出来了。大哥哥，你是来这里买东西的吗？”


    “嗯，给昨天的猫猫买点抓板。”


    “是吗？”


    他感觉面前男孩的身体有点僵硬，估计是还没缓过来。于是捡起地上的画，笑着对他说：“这是心理医生赠送我的画，你看看，他说能安抚心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