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莉安娜的实验室像中毒后的幻想世界。


    作为崔斯坦一手从训练营中提拔上来的魔药师，奥莉安娜区别于其他人，她在魔药研制方向有着极大的自由度和话语权。


    她的实验室也处于中心协会研究所的黄金位置，达西曾评价道——像暗黑女巫藏在秘林的老巢。


    莉莉丝来过几次，所以对此见怪不怪。


    这里到处是植物和包裹在悬浮气泡中的古怪标本，塞西斯正惬意地趴在一株巨型蕨类中睡觉。


    她摸了摸小龙，无视了在玻璃管道内外到处乱爬的巨型蜘蛛，紧接着熟练绕过爬满稀奇草药的巨型木架，进了实验室一侧的一个独立空间。


    这里总算像个正经实验室了。


    崔斯坦在奥莉安娜的操作下完成了清理剩余毒素的过程。此刻，一根不知材质的丝状物正在给他输送着某种透明液体。


    奥莉安娜配制出的药剂可以针对他身体残留的兽人毒素进行净化。崔斯坦的伤口愈合地很快，只需留个几天，让她观察一下后续净化过程能否顺利进行。


    虽然泽维尔对此隐晦地表示质疑，但无人在意。


    毕竟奥莉安娜能轻而易举分辨上万种魔法草药，在训练营时便能独立提取魔法生物的血清、毒素，称一句天才魔药师也不为过。


    崔斯坦体内的麻醉草还未完全代谢，正处在昏迷中。


    莉莉丝对他总用营养剂代替正经餐食的行为深恶痛绝，趁他还在昏迷，去打包了些清淡的食物，燕麦粥、牛肉茶。


    空间内温度很低，到处是冷白、银灰色调。床架的材质是不知名金属，冰冷的光泽总让莉莉丝控制不住地联想到……巫银。


    莉莉丝不由得握紧了崔斯坦的手。


    他的掌心干燥温热。


    莉莉丝低头看着他无名指上的银戒，心念一动，忍不住将他修长的手指攥得更紧了些。


    几乎是情难自禁，她的目光落在崔斯坦脸上。


    他睡得并不安稳，眉头轻轻蹙着，仿佛深陷一场无法挣脱的梦魇。那双狭长锐利的眼眸紧闭着，睫毛垂落，在眼下投下淡淡阴影。


    平日冷静强大的人此刻脸色苍白如纸，呼吸轻浅而微弱。


    在生死面前，她根本无法继续……生他的气。


    莉莉丝忧心忡忡，烦闷到几乎喘不过气。时间在寂静中点点滴滴流逝，困意袭来，她伏在床边沉沉睡了过去。


    达西和奥莉安娜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情景。


    莉莉丝身上披着件大衣，正趴在崔斯坦大人身侧熟睡。两人的手紧紧握着，崔斯坦靠在床上，神色异常柔和，不知道醒了多久。


    奥莉安娜蹑手蹑脚地放出一根纤细的藤状植物，那植物灵活地爬上崔斯坦手臂，顺着经络轻抽了一点血。


    她掏出一块澄澈透明的宝石，眯起一只眼，透过宝石观察了一会儿藤状植物的丝状经脉，声音压得很低：“这才一会儿功夫，毒素就已经清得差不多了……要不……”


    要不先回去，别在实验室打扰我了……


    可惜这句话奥莉安娜是万万不敢说的。


    她果断伸手去拔正给崔斯坦输药的丝状藤，可别浪费她的魔药。


    崔斯坦却没有说话。


    他凝视着床边的莉莉丝，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半晌，崔斯坦开口道：“不，我恢复得很慢。”


    奥莉安娜翻找的衣兜动作僵住了，简直一头雾水。


    难道崔斯坦大人受那头笨狼的影响，也开始质疑她的能力？


    看着她似有刨根问底，下一秒就要证明自己的打算，达西连忙拉了拉她，给崔斯坦递来一部分等待处理的协会卷宗。


    似是察觉到周围细微的动静，莉莉丝睁开了双眼。


    “崔斯坦，你什么时候醒的——”她的语气是掩饰不住的欣喜，“感觉怎么样？难受吗？饿不饿？”


    莉莉丝松开他的手，起身去端粥。


    崔斯坦的手指轻蜷了一下，似在怀念掌心的温度。


    达西把懵懵懂懂的奥莉安娜拖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二人。


    被施过原形咒的燕麦粥还冒着热气，清淡无比，莉莉丝挖起一勺轻轻吹气，直到温度适宜，才递到崔斯坦的唇边。


    崔斯坦毫不犹豫地张口咽了下去。


    与此同时，他的眼眸一直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莉莉丝，让她不禁一阵脸热。


    就好像——他连她每一个微小的动作，甚至是眨眼的频率，都不肯错过。


    一碗粥很快见底了。


    莉莉丝放下碗，担忧道：“你看起来脸色好差，我叫奥莉安娜再来看看吧。”


    崔斯坦顿了顿，点点头。


    实验室里的奥莉安娜正在忙碌，她正指挥着达西用清洁术给她的宝贝蜘蛛们挨个洗澡，被叫进来时无比疑惑。


    她满腹狐疑地检查崔斯坦的伤口，小声嘟囔着：“刚刚不是都……”


    但是，崔斯坦大人的眼神怎么会突然变得这样冰冷。


    还有达西，一个两个都这样看着她……


    奥莉安娜瞬间汗毛竖起，迅速陷入回想，终于，她灵光一闪。


    她再次低头，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几乎算是愈合的伤口，严肃道：“崔斯坦大人的体质有些特殊……毒素净化速度有些慢。”


    “需要的恢复周期比之前预测的…….要长很多。”


    “毒素残留会造成生命危险吗？”


    “噢，那倒是不会，就是可能会有些副作用——就是需要莉莉丝小姐您多关注、照顾一下崔斯坦大人了。”


    这句话说完，达西立刻隐晦地向她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奥莉安娜心中一片飘飘然——她不愧是艾拉西亚大陆最顶尖的魔药天才！


    莉莉丝问道：“都有些什么副作用呢？”


    奥莉安娜挠了挠头，随口瞎编道：“也没啥副作用……可能会失忆，严重的话免疫系统混乱，认知失调，睡梦中停止呼吸，产生濒死感……”


    看着莉莉丝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奥莉安娜悻悻住嘴，她顿感罪恶、歉疚，迅速道：“哈哈，其实全都是我编的……崔斯坦大人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今天就能走。”


    “谢谢你，奥莉安娜。”莉莉丝诚挚地看着她，“我知道你这么说只是为了安慰我……”


    “不是，不是！”


    “莉莉丝小姐——”达西打断了奥莉安娜，面色凝重，“主席受伤这件事暂且对外保密，这几天，崔斯坦大人就拜托您了！”


    说完，他便再次拖着奥莉安娜离开了。


    空气静止着，莉莉丝几乎伤心欲绝——如果崔斯坦失忆，他会忘掉她吗？他还会爱上她吗？如果他在睡梦中停止呼吸怎么办？


    她甚至连最轻微的失忆都接受不了，更别提其他糟糕的副作用。


    “崔斯坦……我好担心你。”


    崔斯坦看着她心碎、布满担忧的脸，垂眼，伸手将她搂进怀中：“我没事，让塞西斯带你回去吧，这儿呆着不舒服。”


    “不，我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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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要在这儿——”莉莉丝蛮横地上了床，挤在崔斯坦身侧，“我哪儿也不去。”


    崔斯坦笑了一下，捏着她纤细的下巴亲了下来。


    除去在聚集地岩洞中那个充满血腥味、劫后余生的吻，两人许久没有这样亲密的接触了。他用舌尖细致描摹着莉莉丝，这个吻温情缱绻，让她的心止不住地发颤。


    不知道过了多久，崔斯坦松开她，声音发哑：“早就想这么做了。”


    莉莉丝的脸红到滴血：“你……”


    崔斯坦的耳根也很红，这段时间刻意被他忽视的欲-望几乎是瞬间就被挑起了。


    ——在目光对上的瞬间。


    莉莉丝飞快爬下了床，落荒而逃。


    她满心沉浸在愧疚中，并没有注意到崔斯坦深沉的眸色。莉莉丝只觉自己实在是有些色欲熏心了——她几乎有些想在这儿就……


    她怎么能有这种念头？


    崔斯坦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而她竟然想……她简直是疯了。


    接下来的几天，莉莉丝的心情都在担忧、歉疚中反复横跳。她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崔斯坦，两人的身份仿佛完全对调。


    崔斯坦也从最开始的隐秘自责和不忍，变成了彻底放纵自己，尽情享受着莉莉丝的担忧和照顾。


    他冷静地想，自己本就是个自私的人。


    莉莉丝心思纯净，想法几乎一览无余。


    有时她担心崔斯坦批阅卷宗无聊，会伏在他身侧捧着本杂书给他念，有时候又会忧心忡忡地开口保佑他千万不要有事。


    还有些时候，莉莉丝会盯着他的手指和嘴唇止不住地脸红，然后再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每当这种时候，崔斯坦就忍不住……喉咙发紧。


    某天，奥莉安娜趁着莉莉丝暂时离开，小心翼翼开口：“大人，您还要装多久啊？再装下去就不像了……而且，莉莉丝小姐都担心死了……”


    崔斯坦冷酷无比：“知道了。”


    时间过了将近小半个月，饶是莉莉丝再迟钝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真的需要卧床这么久吗？什么毒素能这么顽强？


    一点副作用的征兆也没有出现。


    而且，奥莉安娜和达西似乎完全不担心，奥莉安娜每天都忙着捣鼓她的新魔药，实验室总传出噼里啪啦的异响，达西更是送完卷宗就走。


    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在担心崔斯坦。


    莉莉丝满腹狐疑地认真思考着，眼神不自觉地放空——究竟是奥莉安娜夸大其词，还是有人在装病？


    无论哪个念头都实在过于……邪门，以至于她思考的时候充满罪恶感。


    这时，处理公务的崔斯坦微微皱了皱眉。


    哪怕只是一瞬，却依旧被莉莉丝敏锐地捕捉到了。


    顾不上再思考其他，她下意识地凑上去贴了贴崔斯坦的脸，就像这小半个月来一直在做的一样，柔声道：“是不是头又痛了？”


    崔斯坦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他不知道莉莉丝为什么走神，但光是想象着她在思考其他的人或事……他就感到一阵难以缓解的焦渴和烦闷。


    他只想让莉莉丝将注意力放在自己一人身上。


    第二天，莉莉丝在走廊上堵住了奥莉安娜。


    而奥莉安娜见到她的第一个反应竟然是……闪躲，这实在是太可疑了——奥莉安娜一向很喜欢她，怎么可能连她的眼睛都不敢直视。


    莉莉丝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想，她开口道：“我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