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是近乎要毁灭一切的死寂。


    他的神色陌生至极，莉莉丝不自觉地往后躲去。


    察觉到她下意识的小动作，崔斯坦脸色差极，几近目眦欲裂，伊莱的脖颈当即便渗出一丝鲜血。


    他猝不及防的出现和发难都在莉莉丝的意料之外，眼前那抹刺目的鲜红终于令她回过神来。


    莉莉丝向前一步，想将伊莱挡至自己身后。她的声音发颤，带着止不住的怒意：“崔斯坦，你是不是疯了？把剑放下——”


    崔斯坦将剑收回，漆黑的眼眸紧盯着她。


    伊莱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血，也没受过这种气。他不可置信般伸手触碰侧颈处的血痕，舔了舔唇角，满不在乎地轻嘶了一声，嘲弄道：“就这啊？”


    莉莉丝暗道一声不好。


    还未来得及说话，伊莱已迅速移形至崔斯坦的身后，念起一串咒语。


    崔斯坦漠然收回目光，手指冷淡地拂过剑身，随之出现的是一层愈发冰寒的银光——剑被渡上了一层巫银。


    电光火石间，剑气和魔咒激烈碰撞着迸发出阵阵刺目寒芒，庭院中的银柏树叶簌簌飘落着，画面莫名有种诡异的美感。


    崔斯坦剑意凌厉，虚实难辨，没过几招便直直刺向伊莱心口。


    莉莉丝惊惧交加，厉声斥道：“崔斯坦！把剑放下——”


    他的神智也终于从暴烈怒欲中被唤醒。


    崔斯坦停手，手中的剑逐渐褪去冰冷银光，巫银连同着剑身一起消散在手中。他将目光缓慢地挪到莉莉丝身上，平静，毫无波澜地看着她。


    莉莉丝却并不看他。


    她满怀歉意地冲向伊莱，检查着他的伤处。


    伊莱对着崔斯坦怒目而视：“莉莉丝你别拦我，我今天非得收拾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顿……”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她很想脱口而出——我没拦你。


    莉莉丝已渗出一身冷汗，她清楚地意识到，或许某个瞬间崔斯坦是真的想杀了伊莱。


    看着心爱的妻子一心只顾旁人，崔斯坦的黑眸愈发沉寂，犹如一潭泛不出丝毫涟漪的死水。


    一直到伊莱示意她自己没事，并从空间裂缝离开后，莉莉丝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的心脏依旧狂跳着，转过身对上了崔斯坦直勾勾的目光。


    崔斯坦神色平静，眼眸中却暗涌着疯狂和偏执。莉莉丝被他神色中隐隐的绝望所刺痛，忍不住心一软，上前勾住了他伤痕遍布的手。不过，他又是什么时候受伤的？


    莉莉丝开口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崔斯坦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看着她，任由莉莉丝将自己牵回寓所。


    他还生气上了？


    莉莉丝的心情复杂至极，她强忍着质问崔斯坦的冲动，起身拿来一瓶止血灵剂，替他处理手上的伤口。


    窗边的圆桌放着半个破碎的水晶杯，地板上躺着一堆晶莹闪亮的碎玻璃。莉莉丝眨了眨眼——她好像知道崔斯坦手上伤口的来由了。


    这人光是看见她和伊莱站在一起，便疯成这样了。


    她还来不及质疑崔斯坦的感情，冲他发火，他倒好——不分青红皂白地和伊莱大打出手，还自虐般给自己弄得满手是伤。


    天知道她有多对不起伊莱。


    莉莉丝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手上洒止血灵剂的动作也重了几分。


    崔斯坦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沙哑干涩：“他是谁？”


    莉莉丝听出了他平静语气下的醋劲儿，心中直冷笑。在哄慰或是刺激崔斯坦中，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她开口道：“怎么了？”


    崔斯坦目光淡淡地扫过莉莉丝身上金红色的天鹅绒长裙，冷漠陈述道：“你这几天和他在一起。”


    莉莉丝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去，这只是劳埃德从商会中替她翻出的一条旧裙子。


    她点了点头：“我在永昼商会住了几天。”


    不知为何，崔斯坦的神色愈发冰冷了，下颌绷得很紧，眼眸中翻涌着暴烈的暗流。


    “莉莉丝，我不希望你再见他。”他毫不顾忌自己的伤口，反手扣住了莉莉丝为他涂洒止血灵剂的手，动作强势至极。


    高涨激烈的妒意逼得他几乎要发疯。


    崔斯坦目光沉沉地盯着莉莉丝的眼眸，倾身向前——只要她说一句和那个红发血族什么关系都没有，只要她说一句心里只有他。


    哪怕是骗他。


    莉莉丝笑了笑，正想张口解释时，崔斯坦平静地提醒道：“你是我的妻子，我们已经结契了。”


    她立刻闭上了嘴，感到一阵火大。


    他是在威胁她？


    崔斯坦不会以为结契了便能怎么样吧？


    “你连我交什么朋友都要管吗？玛琳达也是，伊莱也是……”莉莉丝停顿了一瞬，故意皱了皱眉，不耐烦道：“你的控制欲真的好强。”


    见自己那点见不得人的卑劣心思被径直点出，崔斯坦脸色愈发苍白，他强迫自己忽视心中那宛如淬过地狱之火般疯狂燃烧的妒意，冷脸否认道：“没有。”


    只是朋友就好——她说，他就信。


    莉莉丝看着他手心中的细碎伤痕以肉眼可见的程度愈合，总算松了一口气。


    现在轮到她了。


    “别这幅表情，我有事问你。”她冷冷地将崔斯坦的手甩开，将止血灵剂收起，说道：“我在阁楼里看到了你以前的相片——原来我们以前就见过。”


    崔斯坦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他紧扣着莉莉的手腕，紧紧盯着她：“你都知道了？那个时侯我就喜欢你了。”


    不等莉莉丝回答，他便扣着莉莉丝的下颌重重吻了下来，似是焦渴异常。崔斯坦的动作强势而不容拒绝，唇瓣间的触感却异常柔软，小心。


    他的气息冷冽清淡，狭长的眼眸中是掩饰不住的爱意。两人几天没见，莉莉丝根本舍不得拒绝这温情的亲密。


    一吻结束，莉莉丝满心的怒火尽数消散。


    她垂着脑袋推开崔斯坦，小声道：“骗子，你根本就不是真心喜欢我，还不都是因为我救了你……”


    莉莉丝恹恹的神情将他的心搅成一团碎屑。


    “没有骗你。”崔斯坦将她搂进怀里，拉着她的手心亲了亲，开口道：“那时侯我已经做完任务了，伤势并没有严重到非得休息几天的程度。”


    莉莉丝的心狂跳起来：“什么意思？”


    “我跟你回沃辛顿庄园，只是想多看你几眼。”


    “我才不信——”莉莉丝的眼眶控制不住地发热，大声质问道：“你当时根本就不喜欢我，和你说话也不怎么理我，就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当时是我不好。”崔斯坦面无表情：“后来我给你写过很多信，你没有回复。”


    “凭什么回复你？又不止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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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给我写信——”


    “……”


    他似是又有些嫉妒，带着些许发泄意味，掌心轻轻掐了一下莉莉丝的腰。


    “在沃辛顿庄园的时候，我……”崔斯坦神情晦涩，似是难以启齿：“那时候年纪还小，根本控制不住。你一冲我笑，我就硬得厉害。”


    他纤长的鸦黑色眼睫颤了颤：“你叫我怎么敢看你？太折磨人了。”


    莉莉丝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脸颊滚烫。


    脸颊传来温热的触感，崔斯坦用指腹轻轻抚去她滚落的眼泪，语气温柔：“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除了你以外，我也不会跟任何人走。”他语气淡淡地补充道：“莉莉丝，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爱你，我也只会爱你。”


    崔斯坦的世界是清晰，有秩序的。


    他向来理智，有着极强的自我认知和决断力。正如同见到莉莉丝的第一眼——他感受着自己不受控的心跳，清晰地知道，自己着了魔一般爱上了眼前之人。


    莉莉丝陷入沉默，她已经信了大半，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说谢谢的话估计这人会气死吧。


    崔斯坦见她神色纠结，微微一笑，拿出一封信示意她打开。


    信封上透明的火漆中拓着一枚小叶琉璃苣叶片，小字工整优雅，瞬间吸引了莉莉丝的所有注意力，她惊喜地尖叫出声——是希拉的字迹。


    希拉在得知莉莉丝从秘境中顺利脱身后非常高兴，对她的结契对象更是满意得不得了。


    满满两页纸竟有一整页是在夸崔斯坦。


    莉莉丝不满地撇了撇嘴，耳畔传来崔斯坦的低语：“放心吧，希拉夫人的状态很好，只是长时间没有活动，身体还有些虚弱。她对特索罗一族有恩，暂时留在那修养是最好的方案。等她好些了，我带你去见她。”


    “她一眼就认出我了，不像某人。”


    他意有所指，莉莉丝却毫不心虚。她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收起来自母亲的信。


    莉莉丝冷冰冰地开口：“可我心里还是不舒服，你对我的朋友动手。”


    她像个被玩弄的傻子。


    崔斯坦害得她白白伤心好几天就算了，还一言不发地刺伤了伊莱——真是天大的人情债，过几天她还得抽空去商会找伊莱一趟。


    崔斯坦的眸色有些暗，随后从善如流地道歉：“是我的错。莉莉丝，我该怎么补偿你？”


    莉莉丝陷入思考。


    崔斯坦不动声色地将她抱到自己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她的指尖，声音很低：“我不在的这几天，我的莉莉丝过得好吗？”


    莉莉丝窝在他的怀里，像一只舒服至极的猫，她眨了眨眼：“不好。我为你伤心了好几天，每天都在掉眼泪。”


    她把玩着崔斯坦的手：“但是，你会不会……混淆了感激和爱啊？一瓶高纯度的止血灵剂可是很贵的。”


    见眼前之人微眯着双眼，神色不明，莉莉丝善解人意地解释道：“毕竟你当时年纪那么小——分不清自己的感情也很正常。”


    崔斯坦的神色愈发变幻莫测了。


    他单枪匹马地进入暮光森林，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准备？


    “我在你眼里这么善良？为了一小瓶止血灵剂搭上这么多——”崔斯坦语气淡淡：“时间，精力，金钱。”


    他引导着莉莉丝的手触碰自己，补充道：“连自己都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