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越生气。


    莉莉丝冷漠地盯着手腕上的通讯银链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将其摘下。


    她在卧室的胡桃木斗柜中翻出了伊莱给她的金睛鸟尾羽，毫不犹豫地将其伸进壁炉点燃——她现在，立刻，马上就想出现在永昼商会。


    纤长尾羽被银白色火焰吞没，迸出淡淡金光。


    光焰交错间，羽毛缓慢而温和地消散着，眼前的空间被径直撕裂。


    伊莱穿着一套刺有水栀子的白金色丝质睡衣，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他揉了揉眼睛似是并未睡醒，火焰般的红发糟乱一团，翘得东倒西歪。


    “亲爱的莉莉丝——我才刚睡着……”伊莱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张口便开始抱怨。然而看着眼前之人失魂落魄的模样，他迅速闭上了嘴，人也清醒了很多，“怎么了？谁敢惹我们家莉莉丝不高兴啊？”


    “没什么。”莉莉丝机械地收回双臂，有气无力道：“伊莱，你帮我查个人吧，崔斯坦。”


    “崔斯坦？协会现任主席崔斯坦？”


    “是。”


    伊莱的心中感到一阵难言的古怪。


    崔斯坦此人对莉莉丝的心思他是知道的，甚至一直契而不舍地在追踪特索罗女巫一族，逼迫利兹现身，动作甚至比他还要快，应当是情根深种至极。


    但莉莉丝看起来心情如此低落。


    定然是崔斯坦干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


    伊莱八卦至极又不敢问，怕戳了莉莉丝的伤心处。他抓耳挠腮了一会儿，斩钉截铁道：“查！现在就查！走，回商会，我让劳埃德仔细查查这个死小子——”


    莉莉丝忍不住笑了一下，坚定地拉住了伊莱朝她伸出的手。


    永昼商会的会客厅。


    劳埃德从一大堆漂浮在半空的卷宗中调了一小部分出来：“能知道的都在这了。”


    “中心协会的保密程度很高……”又过了半响，矮人从金色虚空中抽出一张有些许模糊的留影石相片：“有关崔斯坦的信息更是一点都挖不出，商会中只有一张他们那届训练营的合影。”


    莉莉丝一眼就看见了相片正中央的人。


    他面容沉静，带着满满的少年意气，优越出挑至极。这时的崔斯坦似乎比记忆中又长开了一些，俊美的五官带上了几分明显的锐利。


    她愈发头痛欲裂，而劳埃德还在喋喋不休。


    “他们这届算是最残酷的一届了——听说有一次结课，直接把这群半大小子赶进了暮光森林，让他们在一周内带回一株灵霜草，还禁止使用传送阵。”


    “灵霜草倒不算稀有，但你想想……当年的暮光森林多吓人呢，进去了不就等于进了那些血族的被窝……”


    见旁边正坐着两个捧着果汁的纯血血族，劳埃德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


    “最后也只有几个人仅靠自己出来了，其中一个就是崔斯坦，不过听说就连他也是最后一天才出来的。”


    “现在倒是挺好，上天啊，愿大陆和平——”矮人做了一个祈祷的手势，“不过话又说回来，崔斯坦这个人确实厉害，不像维恩……那老贼纯粹踩了狗屎运炼出巫银，要不就凭他的资质……”


    劳埃德说起维恩的坏话没完没了，伊莱越听越正起劲，放下杯子也加入了骂战。


    莉莉丝半个字听不进去，思绪越飘越远，心中止不住地冷笑——若不是她，崔斯坦才走不出暮光森林呢。


    -


    第一次见面时。


    少年阖眼靠坐在沃辛顿庄园不远处的一颗银柏树下，身上带着若有似无的血腥气。莉莉丝远远看着他漆黑的发和挺翘的鼻梁，不确定地想，应该是个东方混血。


    在此短暂休整的崔斯坦感受到来人，冷淡地握上自己的佩剑——又是一个闻着味找来的。


    几番打斗后他已累极，但再解决一个贪婪愚蠢的血族并非难事。


    崔斯坦冷漠地睁开双眼，本欲审视一番来人，却在见到眼前之人的瞬间呼吸一滞，拔剑的手也莫名顿在原地。


    他的心脏狂跳起来。


    崔斯坦从未有过这种时刻——失控，狂热，无法思考。


    莉莉丝见他脸色苍白，耳根也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他身上并无明显伤痕，小臂处的布料却洇着一片触目惊心的深渍。


    想必是一个误入暮光森林的初级魔法师。


    她匆匆回到庄园，找后院中劳作的地精交换了一小瓶高纯度的止血灵剂后再次返回。


    “给你这个。”


    莉莉丝靠近，将止血灵剂连带着一条手帕一同递给他。


    黑发少年似是没想过她还会回来，冷淡的面容闪过一丝错愕。他扫了一眼莉莉丝伸出的手，接过止血灵剂后简短地道了一声谢。


    只是不知为何，眼前的血族少女似乎并不打算离开。


    她穿着一条坠有珍珠的月白色丝绸缎裙，色泽温润，站在缀着朦胧薄雾的幽暗森林中漂亮地不像个真人，像是某种神话中的精怪。


    精怪再次开口了。


    她的声音甜脆，气息纯净而恬淡，崔斯坦甚至能闻见她身上的淡淡香气。


    “你受伤了，这片森林里到处都是血族……你这样非常危险，要不先跟我回我家吧？你相信我，我从不喝人血的…….”


    崔斯坦从未有过这种无法思考的时刻。


    他的小臂在打斗中无意受伤，为此遭到了不少血族的觊觎，虽然难缠但也并不麻烦。小臂上的血早就止住了，而他的口袋中也已经有了一颗灵霜草——现在他要做的，仅是径直走出这片森林。


    或许眼前这个漂亮纤细的血族另有所图。


    崔斯坦的心脏跳得有些发痛，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眼前之人似是松了一口气，随即迅速冲他扬起一个明媚的笑脸：“哦对了，我叫莉莉丝——”


    -


    当晚的莉莉丝顺理成章地留在了商会。


    她躺在劳埃德为她精心准备的棺材里，久违地做梦了。


    在梦中，随着她歇斯底里的质问，崔斯坦的神色和语气不再温柔，而是恢复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他说——无论如何，谢谢你，莉莉丝沃辛顿。


    莉莉丝迅速惊醒，出了一身冷汗。


    少年时期的崔斯坦不苟言笑，在沃辛顿庄园小住的那几日也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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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靠近她，总是和她保持着距离，语气也异常冷淡，似乎很……厌恶她。


    莉莉丝能理解，毕竟自己是个血族——在他心里说不定随时会忍不住诱-惑，咬他一口。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喜欢上自己。


    也从未把崔斯坦和当年那个态度冷淡的黑发少年联想在一起过。


    只要一想到崔斯坦对她的爱意来源于年少时的救命之情，她便再也做不到心安理得地接受他。


    她想要的，是纯粹热烈，至死不渝的一见钟情。


    倦意使得莉莉丝无法睁开双眼，但大脑却是陷入了反复的推证和胡思乱想。


    她从不爱设想未曾发生的事，但此刻几乎是着了魔一般——如果当初朝崔斯坦伸出手的不是她，而是其他什么人，他是否也会这般疯狂地爱上别人？


    胡思乱想的结果就是，莉莉丝第二天径直睡到了大下午。


    她讨厌脑子里不受控制的繁乱思绪，也不愿独自一人呆在满是崔斯坦气息的寓所，于是又在永昼商会多住了几日。


    白天，莉莉丝帮着劳埃德整理委托卷宗，接待客人，晚上便和刚起床的伊莱下巫师棋。


    另一边，崔斯坦在进入特索罗女巫营地的第二天便和莉莉丝失联了。


    通讯银链无人理会，他也无法通过银链感知到莉莉丝的位置，然而泽维尔的传信却只说没有任何人靠近寓所，寓所外的结界也完好无损。


    崔斯坦焦躁不已，按捺着翻涌的思绪和即刻返程的冲动，在营地中耐心地等待着希拉夫人的亲笔信。


    返程的每分每秒都如烈火烹心般焦灼。


    寓所内却并没有朝思暮想之人的身影。


    燃尽的乳白色香烛，卧室大床上冰凉凌乱的丝绸枕被，桌上放着一只把手嵌着银质蝴蝶的水晶杯，杯内的果汁已经凝固干涸，色泽僵硬又暗淡。


    一切都彰显着女主人已经几日不曾归家。


    骤然，空间中传来强烈的魔力波动——庭院中凭空出现一道空间裂缝。一个面庞精致的红发少年从中走出，跟在他身侧的俨然就是他心爱的妻子。


    莉莉丝似是不开心，拽着少年的衣角，一副极其舍不得分开的模样。


    崔斯坦站在窗前冷眼看着，不自觉地将掌心中的水晶杯捏得粉碎，扎出一片鲜血淋漓，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伊莱将莉莉丝送了回来。


    “我倒希望你一直在商会陪我——”他神色有些落寞，鼓励道：“但你也喜欢他的话……哎呀，总之最重要的还是好好沟通。”


    好好沟通，别像他一样。


    伊莱笑了笑：“反正你那儿那么多羽毛呢，他若敢对你不好，我随时过来抽他。”


    临走前的莉莉丝揪了一大把金睛鸟尾羽，惹得那只鸟儿颇为不痛快。


    “知道啦——”


    正当他想要再拥抱一下莉莉丝时，一柄泛着冰冷寒光的银剑悄无声息地横在了他的脖颈处。


    持剑之人身法利落，出招快到不可思议，几乎没有任何征兆。


    崔斯坦神色冷漠阴郁，犹如地狱中爬出的恶鬼。他面无表情地盯着伊莱：“拿开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