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丝这段时间顺风顺水，舒坦不已。


    前几日崔斯坦带来消息，他的人追踪到了特索罗女巫一族的暂居地——高加索山脉下一处偏僻的山脚市集，流出了一小部分小叶琉璃制品。


    女巫们擅长栽培植物和调制香料，而佩所罗一族的女巫极为擅长种植一种稀有的小叶琉璃苣，并用其制作成各式各样的香料和茶包，用来换取日常生活用品和货币。


    这些都不是简单的屏障或结界可以隐藏的。


    莉莉丝不由得心情大好，恨不得立刻启程。


    她的内心充盈着很快便能和希拉重逢的喜悦，连带着艾德里安都变得顺眼了起来。


    “菲琳，高些，再高些——”


    沃辛顿庄园后院的银柏树下，莉莉丝正站在一个秋千上晃荡着。


    空气柔软又湿润，风吹动裙摆，坠有细巧珍珠的淡紫色纱质褶皱下露出一小截纤细的小腿，整个人明媚灵动至极。


    不合时宜的人出现了。


    费达原本陪着心气不顺的芙蕾雅回到妖精禁地小住，却在艾德里安的临时传信中得知——莉莉丝攀上了新任主席崔斯坦。


    他不顾芙蕾雅的意愿，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在看到莉莉丝后，费达热切地上前，毫无芥蒂地对着她亲热开口：“我的小甜心——”


    莉莉丝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她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开口道：“有事就说。”


    见莉莉丝如此态度，费达将自己的一通温情腹稿咽了下去，不再幻想和她缓和关系。他心急不已，脱口而出道：“你什么时候认识了崔斯坦大人？”


    莉莉丝歪头，终于给了费达一个眼神，她佯装惊讶：“我怎么会认识崔斯坦大人？”


    一旁的菲琳附和着她，使劲点头：“就是就是——”


    费达转向芙蕾雅，眼神中满是怀疑，他确实也不相信莉莉丝和崔斯坦能扯上什么关系。芙蕾雅神色一僵，小声道：“艾德里安那孩子说的有鼻子有眼…”


    费达不死心，继续追问：“你真的…”


    莉莉丝只觉周围的空气都被这二人污染了，她径直跳下秋千，打断了费达的追问：“认识的话，你想怎样？”


    “哎呀——”费达喜不自胜：“如果是真的，你一定要牢牢抓住崔斯坦大人的心。芙蕾雅阿姨可以教你，你一定要好好学。”


    学什么？


    学怎么介入旁人的感情？


    莉莉丝牵起菲琳的手，不耐烦地往城堡方向走着，随口道：“我什么都不学，你也别想着能从他身上捞点什么好处，我们俩就是玩玩而已。”


    她对费达的表情满意极了——神色僵硬，犹如喝了一口掺有牛粪的劣等血浆。


    费达和芙蕾雅二人回到城堡，首先看见的是畏畏缩缩的艾德里安。


    他哭丧着脸展示着身上青紫可怖的伤痕和淤青。


    明明在摔下楼梯的几日后，这些伤痕已几乎完全好转，却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愈发严重，疼痛异常，且毫无痊愈的征兆。


    “一定是她指使那个小精灵做的…”艾德里安痛得倒吸一口凉气，“看她穿的戴的，她就是攀上崔斯坦了。”


    回忆起那位冷淡严肃的大人在面对莉莉丝时的模样，他咬牙切齿地补充：“那天在克特恩庄园中，崔斯坦简直就像是…对她着了魔。”


    芙蕾雅对他的淤痕心疼不已，低下头焦躁地踱步，想要上楼翻找一些治疗外伤的妖精秘药，她低声道：“现在好了——她简直就是个定时炸弹。”


    费达若有所思：“她说崔斯坦只是玩玩…”


    跟费达在一起多年，芙蕾雅早已觉得自己是沃辛顿庄园的女主人。


    她瞪了费达一眼，埋怨道：“他做到这个位置，对谁不是玩玩…既然那位大人现在对她上心，她就更应该把握住这个机会，为家族多捞些好处。”


    费达不在乎艾德里安的伤，但却极想通过莉莉丝这个便宜女儿和协会主席攀上交情。


    只是——莉莉丝性格直率，言语刻薄，在他看来是极为不和顺的性子。指不定哪天就得罪了崔斯坦，连带着整个沃辛顿家族都讨不着好。


    倒不如自己先卖个好，将莉莉丝送给崔斯坦。


    费达犹豫片刻，叫住了准备上楼的芙蕾雅：“还有没有多余的水情藤…”


    “你看她那副样子跋扈得要命…水情藤吗？”芙蕾雅的抱怨声逐渐减小，似是有些不解，随即眉目舒展了开来，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有。”


    艾德里安不明所以：“你们在打什么哑谜？要水情藤做什么？”


    在一旁一声不吭，存在感极低的艾娃却是睫毛猛得一颤。


    水情藤是一种天然的藤类植物，产量丰富，无色无味，然而大部分的野生水情藤生长在艾拉西亚大陆妖精禁地的悬崖边。


    作为许多迷情产品的原材料和添加品，不同于野生水青藤，现下市面上多为人工种植的水情藤，香气奇异浓郁至极。


    浓度不同的水情藤提取液分别有轻微的昏迷和致幻助兴功效。


    芙蕾雅和费达就常用此物助兴。


    她迅速上楼，再次出现时手中拿着一小支装有淡粉色液体的玻璃细管，并将其塞到了一旁沉默寡言的艾娃手中。


    “你找机会将这个滴在莉莉丝房间，几滴就够，别浪费。”


    “好的，母亲。”


    看着面前神色阴郁相貌平庸的艾娃，她眯了眯眼睛，简直是恨铁不成钢，“你怎么就把握不了机会呢？”


    艾娃紧握着手中的水情藤提取液，不知心中所想，顺从地低头：“对不起，母亲。”


    “去吧，我和费达这几天就不回庄园住了，免得她起疑。”


    “是。”


    芙蕾雅交代完艾娃，转身和费达携手离开。


    艾娃很快便等到了这个机会。


    趁着莉莉丝和菲琳再一次出门，她掏出一块存有咒语的晶石，轻车熟路地摸进了莉莉丝的房间。


    艾娃的心脏在狂跳，撞得她胸腔有些闷痛，她甚至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手。她分明应该迅速完成母亲的交代，然后离开——莉莉丝和那个小精灵或许随时会回来。


    作为一个从小跟着母亲混迹在男人堆中讨生活的妖精混血，艾娃的性格不同于哥哥艾德里安——无论何时，她都像生活在不见光的暗流中一般。


    沉默，自毁。


    从搬进沃辛顿庄园的第一天起，她的目光便控制不住地落在莉莉丝身上。


    她像一株明媚朝气的藤蔓，蓬勃而富有生命力，仿佛世间万物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新鲜有趣，值得驻足的，而一切也都格外偏爱她。


    艾娃早已习惯用目光追随着她。只是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份隐秘的嫉妒情愫逐渐变成了扭曲而沉默的欲。


    犹如一株细弱的小苗渴望炙烈的阳光一般。


    她渴望莉莉丝，渴望她的目光和靠近，渴望她的照耀。


    莉莉丝消失在艾拉西亚大陆的这十年，艾娃的性情也愈发阴郁和沉默。而莉莉丝能重新出现在主城区，不会有人比她更高兴。


    也不会有人知道，当看见那位风光霁月的主席大人和莉莉丝在窗边拥吻时，她有多痛苦。


    艾娃熟练地拉上屋内厚重的天鹅绒窗帘，隔绝掉大部分的刺眼日光，静静感受着空气中迅速静止凝滞的淡淡白麝香气味。


    过了一会儿，她毫不犹豫地在空中点洒下几滴水情藤提取液。


    艾娃平静地想，哪怕莉莉丝和崔斯坦的感情再好，也必定是不平等的。


    而莉莉丝自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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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极强——若是她发现自己被家族当成一件讨好献媚的礼物送给崔斯坦，恐怕当即便会恼怒到和他分道扬镳。


    “你在这儿鬼鬼祟祟干什么？！”


    菲琳头戴一顶宽大的编织帽，拎着几大袋蘑菇和新鲜嫩笋，睁着一双圆眼对艾娃怒目而视。


    艾娃脚步一滞，低头瞥了一眼小精灵便离开了。


    莉莉丝顺着旋转楼梯盈盈而上：“怎么啦——”


    她身着一袭素雅简约的绸缎长裙，栗色的长发被编成一个粗粗的侧马尾，发间缀有数颗成色净透的紫色宝石。


    菲琳拎着大包小包，火冒三丈地告状：“那个艾娃在门口鬼鬼祟祟，还无视我——”


    “别生气啦，她也总无视我。”在莉莉丝眼中，艾娃每天都沉默寡言，行迹诡异。她强忍着笑意，一边安慰小精灵一边推开房门，“好啦——你不是约了薇安去露营吗？”


    想起新认识的好朋友，菲琳瞬间熄火，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薇安是一个自由的小精灵，也是菲琳在暮光森林采野蘑菇时认识的好朋友。


    她放下几大袋食材，恶狠狠道：“谅她也不敢做什么。”


    推开门后，莉莉丝迅速察觉到了房间中微妙的异样。尽管一切看似如此，却莫名透露着淡淡的冰冷潮意，像是有一条阴冷的毒蛇在此爬过。


    她只觉无比诡异，忍不住道：“我总感觉哪儿有些奇怪。”


    在仔细检查一圈之后，小精灵疑惑道：“是有些奇怪，总感觉出门前好像不是这样的，但什么都看不出…”


    “不过——”菲琳打开窗户，转过身施展了一个清洁术，房间瞬间焕然一新。她盯着莉莉丝，双眼亮晶晶地邀功，“这样就好啦。”


    随着新鲜空气的不断涌入，莉莉丝惴惴不安的心情终于舒缓了一些。


    她懒洋洋地甩开脚上的鞋：“困死了——我去泡个澡，你们明天几点出发？”


    菲琳正在忙着给蘑菇分类：“早上！薇安说在庄园门口等我。”


    “啊，一大早就走——你一整天不在，我可无聊死了！那我明天去找崔斯坦吧！”莉莉丝一边低声抱怨着，一边走入盥洗室。


    直到步入浴池，温热的水流没过身体，她才察觉侧腰若隐若现的痛意。


    罪魁祸首是那晚喝下吐真剂的崔斯坦。


    盥洗室的温度有些高，莉莉丝忍不住感到口干舌燥。没过一会儿，她鬼使神差地往浴池中加了一个松柏味的浴球。


    水汽将她蒸腾得昏昏欲睡，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似乎格外困怠。


    很快，莉莉丝便连泡澡的心思也没了。她随意地擦了擦水珠，裹上浴衣走了出来，将自己摔进鹅绒软被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菲琳像往常一样叫她起床，而莉莉丝却一直没动静。小精灵没有多想便出门了，只因她平时也总是睡到日上三竿。


    长廊的拐角处走出一道瘦弱的身影。


    艾娃冷静地看着菲琳离开，直至彻底走出沃辛顿庄园，她转向艾德里安：“哥哥，叫他们回来吧，水情藤起作用了，那个碍事的小精灵也走了。”


    她的眼下乌青一片，似是整夜未睡。


    艾娃走进卧室，望着沉睡中的莉莉丝，手指轻柔地抚了抚她的发丝，苍白阴沉的面孔透着淡淡雀跃：“姐姐，你别怪我，你是我一个人的…”


    就算二人并不因此产生龃龉，崔斯坦又怎么可能长久忍受莉莉丝那娇纵的性子——而一个和中心协会主席有过一段艳事的女人，还有谁敢再接近她呢。


    都怪崔斯坦，若不是他勾引莉莉丝，自己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那时，你的眼中会看到我吗…”


    屋外芙蕾雅的脚步声逐渐传来，艾娃默默收回了自己的手。


    “做的好，艾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