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逢假期，车站到处都是人。


    路迟冬站在绿化带旁抽烟，旁边儿或蹲或站着几人，烟雾缭绕的边等人边扯闲吹牛。


    忽然，路迟冬兜里的手机响了几声。


    他掏出来随意扫了眼，眼睛被烟雾熏得微微眯起，轻嗤了声。


    “怎么了，有事儿啊哥？”


    路迟冬随意应了声，夹着烟的手指轻敲了下键盘，在那几张超市小票下发了个问号，莫名显得嘲讽。


    [小祝：报销。刀.jpg]


    路迟冬装死不回。


    也就十几秒，祝泗云发来张照片儿。


    大厅好多人，联谊会似的，只是看着就感觉吵得脑仁儿疼。


    路迟冬啧了声，掐了烟。


    “还剩一个男的，一会儿你们看谁给我捎上吧，我得先回了。”


    “路哥，啥急事儿啊？”


    “有人作妖。”路迟冬边说，边大步过去上了车。


    没半个小时，车在民宿前靠路边儿停下。


    几个女孩儿从后备箱拎箱子，路迟冬过去搭了把手，锁了车往民宿走。


    陈荣在门口站着，看见他笑着说：“你们店今儿热闹啊。”


    路迟冬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进了自家院子。大厅门敞着，喧闹声远远传来。


    “老板娘！饮料可以续杯吗？”


    “老板娘，除了气泡水还有别的吗？”


    紧跟一道脆声，带着几分泼辣：“别乱喊啊，老板可配不上我！”


    路迟冬额头青筋一跳，几步跨上台阶进了屋。


    “……”


    怎么说呢，跟摆茶摊儿似的。大厅里到处坐着人，手边儿摆着零食和饮料，显然是刚才那几张发票的来源。


    门口的位置，小黑板上今早卖的早饭擦掉了，写着‘美甲试营业第一天’几个字，还贴着一张手部的展示照片。


    路迟冬扫一眼，就知道那是谁的手。他视线在大厅里巡了圈儿，没看见人，正要往里走，一道凹凸有致的身影从厨房出来了，手上端着瑶瑶用来煮花茶的玻璃水壶。


    “谁要添水？”祝泗云问。


    唰唰举起好多手。


    祝泗云一边添水，一边走到一个女孩儿旁边，说：“有红糖姜茶，喝吗？”


    女孩儿点着头说了声谢谢。


    祝泗云一转身，就见路迟冬拧着眉站在门口。“嗳，你回来了，正好，去泡两杯红糖姜茶来！”


    路迟冬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唇角，丢下一句：“一会儿来我办公室。”然后，双手插兜的大步离开了现场。


    “？”


    你要不听听自己在说什么呢。


    祝泗云翻了个白眼儿，扬声喊厨房的金花婶帮忙泡两杯红糖水，脚步一转，给刚进来的几位客人办理入住，“又抽风……”


    “啊？”


    “不好意思，不是骂你……”


    交付房卡，大洋带着人上楼。祝泗云喊来Mike帮她盯着点儿，然后拿着手机去敲路老板房门。


    咔哒一声，木板门打开。


    祝泗云抱臂靠在门边儿，嘲笑：“哟，办公呢？”


    路迟冬睨她一眼，神情少见的严肃，“进来带上门。”


    祝泗云表情一顿，手臂放了下来，依言进了屋，顺手关上门，问：“怎么了？”


    房间窗帘拉开，路迟冬开了一扇窗，微凉的风吹进来，将闷了一晚暖烘烘的气味散了不少。他抱臂站在窗前看着她，下巴朝门外一抬，肃容道：“你不嫌下面吵？”


    他的语气与平时拌嘴不一样，认识太久了，祝泗云很容易就听出了不同。她眉头很轻的皱了下，尽量平和道：“赚钱啊，吵什么。”


    “我用得着赚这钱？”路迟冬说。


    他克制了，但语气里还是透出几分烦躁来。


    祝泗云看着他，有那么会儿没说话。


    安静像是噪白音，在这片刻被放大。


    “你什么意思？”祝泗云问，“这事儿我昨天跟你说过了，你要真觉得不行，当时怎么不说。”


    她本来也不是什么好脾气，三句话说得冒了火。


    路迟冬眉头皱着，想抽根烟，手攥着烟盒捏了下又扔到了桌上。


    “你有什么不爽的，你直说！少拐弯儿抹角的借题发挥！”祝泗云又呛一句。


    路迟冬抬手捏了捏山根，“你贴张那照片儿放门口什么意思，怎么，想跟隔壁看齐？老子再他妈穷，也不赚这种钱。”


    祝泗云很适合红色，她皮肤白，手也很漂亮，红色指甲油衬得那双手有种说不出的风情。路迟冬上初中那会儿，一群男生之间传着一张画报，是一个女人的大红唇，低俗又性感。一群毛头小子，那会儿憋不住的锁了宿舍门，对着那红唇画报抚弄欲望。他刚在门口看见那张照片的第一反应，就想起了那张画报。


    祝泗云一张脸唰的变得难看，她盯着他看了几秒，忍着将攥着的手机甩他脸上的冲动，冷着调子骂了句：“王八蛋。”然后摔门而出。


    午饭时，祝泗云不来吃。店里几人才知道这俩人吵架了。


    路迟冬面无表情，脸色说不出好坏，“给她端进去。”


    瑶瑶：“冬哥，要不你回屋吃？”


    路迟冬侧首瞪她。


    瑶瑶被瞪着，咬着筷子咕哝：“我还想跟小云说我上午做的美甲呢。”


    路迟冬冷哼一声，心说你还有脸说，就因为这破事儿。


    大洋去拿了个面碗回来，桌上各种菜往里面扒拉去送饭，没两分钟，怎么端过去的，又怎么端了回来。


    大洋讪讪道：“祝姐说，她不吃嗟来之食。”


    路迟冬脸色臭了。


    瘦猴儿抖着肩膀嘎嘎乐，悠悠哉哉的说了句：“完喽。”


    气氛有那么点儿阴云密布，路迟冬正要起身，旁边楼梯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刚抬起的屁股又稳当的坐了回去。


    “姐，你出去啊？”大洋问。


    祝泗云目不斜视的穿过大厅，说：“我也不能饿死。”


    “……”


    大洋幽幽朝老板看了眼，就见老板盯着他祝姐的背影，恨不得盯出个洞来。


    瑶瑶啪嗒放下筷子，连忙追了上去，“小云，等等我！”


    大厅气氛凝滞片刻。


    Mike小声说：“祝姐化妆了。”


    大洋：“瑶瑶和祝姐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Mike：“哎呀，女生嘛，都这样的。”


    三言两语，也没凿开结冰的气氛。俩人抱着碗闷头扒饭。


    不到十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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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饭桌散了场。


    瘦猴儿幸灾乐祸的问：“跟哥们儿说说，吵啥了？”


    路迟冬点着了一支烟，抽了三分钟，吐出烟圈儿，最后憋出一句：“女人都跟她似的不知好歹吗？”


    瘦猴儿：“？”


    “你刚怎么不当着人面儿说。”


    路迟冬心说，他又不是欠。


    他踢开凳子站起，不耐烦的骂：“滚蛋。”


    小镇今天格外热闹，各家店里人都不少。祝泗云与瑶瑶去吃了酸辣粉，一人配一肉夹馍。


    店里人声嘈杂，瑶瑶问：“你跟老板为啥吵架啊。”


    祝泗云嗦粉头也不抬，含糊不清道：“别跟我提那不知好歹的王八蛋，倒胃口。”


    “……哦。”


    吃完饭，两人也没回店里，沿着路边逛起了集市小摊。


    祝泗云不做野导游好多年，熙熙攘攘的人群，慢慢悠悠的走，找到了那么点儿游客的快乐，各色各样的香包漆扇都显得别致好看。瑶瑶也喜欢这样的小物件儿，两个女孩儿找到了些同频。


    祝泗云在小摊前照着镜子试戴帽子，扭头问：“哪个好看？”


    瑶瑶指了下她手里那顶花里胡哨花布的草帽。


    “那就这个了。”祝泗云手一抬，把那顶素色的戴在了头上，臭美的左照右照，从镜子里看着她瞪人的眼睛，笑嘻嘻的说：“你也挑一顶，我送你。”


    “我要这个花的！”瑶瑶气道。


    摊主是个大叔，翘着脚坐在凳子上刷短视频，二维码往前一递，说：“五十一个，给你们算便宜点，两个给九十就行。”


    祝泗云差点被他“大方”的逗乐，用方言问：“我看着像冤大头吗？”


    “诶？”摊主乐了，“本地人啊哈哈，三十，给你二十五一个行吧，我这也不赚啥钱……”


    祝泗云没再讲价，扫码转了五十块，临走不忘威胁一句：“老实一点，不然我喊虎哥过来了。”


    “……”


    老板的表情有些牙疼。


    北方就是这样，昼夜温差大。早上还冷得要死，中午时太阳直射晒得慌。


    祝泗云外套搭在手臂上，靠在一旁的水泥台边，拒绝了今天第三个要微信的男生。


    没一会儿，瑶瑶拎着两杯奶茶挤了过来，一只手举得高高的，生怕别人蹭掉她的淀粉肠。


    “呐，你喝哪杯？”瑶瑶把奶茶递过去。


    祝泗云也没挑，随手拿了一杯，边拆吸管儿边说：“喝这个得胖死。”


    瑶瑶分她一根淀粉肠，“那你别喝，我可以喝两杯。”


    祝泗云当没听见，啪的插好吸管吸了一大口。


    她们这个位置，离戏台已经算是远了，后面是各种炸煮烤的小食和奶茶冰粉摊子，环境并不安静。荒腔走板的调子传来，祝泗云唇角抿着些笑，目光专注，手指不时轻敲奶茶杯。


    不远处，两道视线看着这个方向。


    “那是小云吧？”梁欢不太笃定的问。


    路迟冬敷衍似的瞟了眼，收回目光，半侧身影挡着，语调懒散：“你散光六百能看清谁。”


    梁欢瞪他一眼，伸长脖子还想看，“真的很像小云。”


    路迟冬望着戏台，光影在半侧脸落下，显得神色莫辨，他淡淡道：“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