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chapter1

作品:《春色欲来时

    祝泗云回来时,她的天塌了。


    上海的阴雨像是霉雨,贱兮兮的罩在她的脑袋上,一路跟着她回来到了这座西北小镇。乌云密布,糟糕透顶。


    祝泗云回来的第三天,孙巧红的天也塌了。


    时间拨回五分钟前——


    孙巧红不知道第多少遍问她,不年不节的回来干嘛,又指责她这三天的作息适合去看墓地,还有钱拿。


    不知道哪个字压断了祝泗云脆弱的神经,她没像之前沉默,吸溜完一碗面条,嘴巴一抹,碗筷一推,说:“我欠了五十多万。”


    孙巧红嘴还张着,夹起的一筷子面条在发颤。


    祝泗云家在二楼,早上七八点钟,楼上楼下锅碗瓢盆的声,因为不太注意,动静像是砸在脑袋上的响,平时孙巧红都会被吵得骂一句,但是这会儿她一声没吭。


    要说祝泗云欠钱,孙巧红是不信的,知女莫若母,从小到大,祝泗云连小卖部一包辣条都没赊过账。


    但她回来三天,作息昼夜颠倒,蓬头垢面,一看就是没了精气神儿,像飘着的魂儿。


    孙巧红本来还以为她是被对象甩了,才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她也宁愿是这样,恨不得没听见祝泗云刚说的那话。


    “你……”


    “房子卖了给我还钱吧。”


    祝泗云打量一圈儿这间两室一厅的小破老,大言不惭道。


    孙巧红急了,一巴掌甩在她后背,“你说什么胡话呢!”


    祝泗云耸了耸肩,没说话。


    她家没什么钱,她爸祝志勇走得早,留下最值钱的就是她弟,然后就是这房子。孙巧红那时候还年轻,但也没再嫁,好不容易把祝泗云姐弟俩拉扯大,直到祝泗云大学毕业马不停蹄的去了上海,还算顺利的找到一份工作,每月有余粮寄回家,孙巧红才喘过气。


    “你借高利贷了?”孙巧红紧张问。


    那自然没有。


    祝泗云连花呗都不用的。


    几天前,大老板捐款跑路,警察局的电话打来时,祝泗云还在搭地铁去上班的路上。


    半个月前,两笔流水比较大的单子,都是签的她的名字。


    她站在警察局看了半个小时,还觉得难以置信。


    祝泗云甚至还清楚记得,那天同事起哄说,老板肯定是要给你升职了,还不请客吃饭,不够意思了啊。


    她笑得谦虚,心里却是沾沾自喜的想,她入职三年,兢兢业业,升职加薪是她该得的。


    那晚被宰了一千八的聚餐费,在那一刻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回了她脸上。


    要多蠢,才能把顶雷当作是升职加薪?


    其实,老板跑路也不是毫无预兆。


    先是裁员,又是会计辞职。公司里有些风言风语传出来,为此,老板还专门请了顿下午茶,说是老会计身体出了问题,做手术去了。还说,公司经营状况很好,等那两笔单子运转,年底论功行赏,给大家都包大红包。


    红包没见到,祝泗云掏空了钱包仍旧不够。


    从警局出来,暴雨如注,顷刻间她被浇成了落汤鸡,但她觉得没有她脑袋里的水多。


    “滴滴……”


    “有病啊!红绿灯不会看?找死去找个清净地儿去!”宝马车主气得降下车窗大骂,然后油门一轰走了。


    猛烈溅起的水花,扑了犹如行尸走肉的祝泗云一身,有几滴落在了脸上。


    湿透的衣服沉甸甸的挂在身上,像是压在木棺上的板。祝泗云在这路口站了不知道多久,过路的车辆或等红绿灯,或疾驰而过。


    晃眼的双闪灯再一次照过来时,她提步——


    比那辆全身写着‘我很贵’的豪车先过来的,是一个撑伞的女生,及时拉住了她。


    祝泗云觉得那是她短短二十八年人生中最狼狈的时刻,没有之一。


    她不堪又无耻的想法,在迈出那只脚时,便无处遁形了。


    这让当了三年升旗手,骄傲长在红旗下的祝泗云,恨不得让那瓢泼大雨,混着她家乡的风沙,搅和搅和堆成一个小坟包,把她埋了。


    那一瞬间生出的报复性勇气,被女生轻轻的一拉,像是冰镇汽水跑光了气。祝泗云坐了两天的火车,灰溜溜的回家了。


    人生之大起大落,祝泗云陷入了一种自暴自弃的状态里,晚上睡不着,白天睡不醒,行尸走肉,阴暗爬行。


    再待两天,孙巧红估计能给她扫地出门。


    孙巧红三句问不出她个屁来,看见祝泗云一直盯着窗户看,心里激灵一下,闭紧了嘴。


    虽说二楼跳下去摔不死,但也够丢人。


    这年头,丢屁股都好过丢脸。


    祝泗云从那蓝天白云中飘扬的红旗收回视线,亲人算明账道:“这几年我给你打的钱,还我。”


    “……”孙巧红憋了憋,起身回了屋。


    没一会儿,攥着个存折出来,啪的扔在了她面前。


    祝泗云翻开看了眼,只觉得心头虚火烧得旺,“就这点儿?!”


    这几年她工资有一半都寄回了家里!


    祝泗云不是花钱大手大脚的,但她是那种狗窝放不住剩窝窝头的,手里有点钱就往嘴里炫,百来块钱的面包喜欢吃,人头费1999的西餐厅她也嗖嗖去。


    孙巧红被她问得有些不自在,“你弟上大学得用钱,之前你叔家孩子要结婚买房,找我借了点,你三舅爷家盖房子借了点,你表哥之前说是要盘个店还差点儿……”


    祝泗云都要变喷火龙了,“表哥?之前我姑他们家连七百块钱的学费都不愿意借,那之后多少年不跟咱们家来往了,她说借钱你就借了?”


    “你姑家之前也过得难,哪儿帮衬得了啥,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你们是亲人,哪有记隔夜仇的……”


    祝泗云深吸口气,把直冲天灵盖的火气压下来,嗖嗖的起身回屋换衣服,“欠条给我,我去要。”


    果然,她就没有堕落的资本,不适合走颓废路线。


    这个月就剩几天,下月的打款日期临近,逼得人头皮发麻。她不能成为失信人员,这会很麻烦。


    “都是亲戚写啥欠条……”


    孙巧红念叨她没有人情味儿。


    祝泗云终于化身喷火龙,要喷火了——


    “我去要,”孙巧红说,“姑娘家家的哪儿能像流小氓似的去要账,搞得破马张飞,亲戚还要不要做了……”


    祝泗云勉强吐纳,“告诉他们,三天内不还钱,我就去他们家门上泼红漆。”


    孙巧红被她这话吓得一个激灵,着急忙慌的就出门了。


    她是真的相信,祝泗云能干得出这没六儿的事!


    祝泗云对自己发出的强大气场,勉强还算满意。


    也许是那碗葱油面给她续了一段命,竟然有几分困意来袭。她准备回屋补个瞌睡,身后的门却是砰砰被敲了两下。


    以为是孙巧红忘带了什么,祝泗云走过去打开门,人靠在鞋柜边儿,耷拉着脸没说话,视线与门外的人对上的一瞬,她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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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溜的一下站直了,看见他嘴里叼着的牛奶袋,祝泗云毫无形象的翻了个白眼。


    如果说祝泗云像是恶鬼,路迟冬此刻的形象,就像是刚从尸棺里爬出来的懒鬼,头发睡得乱糟糟趴在脑袋上,脸上睡醒起来浮出的油也没洗,身上套着的宽大T恤和短裤都是褶子,让人毫不怀疑他是一分钟前刚从床上爬起来,原封不动的出现在她面前。


    哦,可能撒了个尿。


    祝泗云眼里的嫌弃呼之欲出,正要拍上门,就见路迟冬脖子前倾似的朝她凑了凑头。


    祝泗云眉头一皱,僵着没动,恶声恶气问:“干啥?”


    路迟冬捏了捏落枕的脖子,尖牙咬着牛奶,含糊不清的说:“几天没洗了,都馊了。”


    含糊不清,但能听得出嫌弃。


    他又说:“前几天回来,还穿得跟摩登女郎似的,感情都是装的。”


    祝泗云咬牙,“你梦游来茬架儿是吧。”


    路迟冬打了个哈欠,扒拉开她,大喇喇的进门,“被你家饭香醒了,早上吃啥呀。”


    祝泗云:“……吃锅底灰去吧!”


    锅底灰没有,虽然是老破小,但也没盘锅灶,不像以前在大院儿住着时。


    九十年代的大院儿,他们两家是邻居,共用一个锅灶。


    那会儿祝志勇还在厂里上班儿,隔壁路迟冬他爸也是,两家的女人也相处得很融洽,可能是高兴得没地儿撒欢儿,不知道谁先挑头,在祝泗云三岁生日这么庄重欢庆的时刻,定下了很不欢庆的娃娃亲。


    祝泗云和路迟冬不对付,在俩人抢同半颗西瓜的中间瓜瓤时就有了可预见性。


    虽然大人都说,都一样的。但祝泗云才不听,那中间的瓜瓤明明没籽儿还又甜,她是小不是傻。


    事实上,路迟冬也不是傻子。那时候的祝泗云对此表示很遗憾。


    屋子里,祝泗云平躺在床上,夏凉被盖过脑袋顶。路迟冬拎过把椅子坐在旁边吃面条。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坐在殡仪馆看尸体,毕竟,祝泗云躺的实在是安详。


    不到两分钟,诈尸了。


    祝泗云蹬着腿儿一下子坐起,乱糟糟的头发像是狮子王,对那呼噜面条的人怒目相视,“你是吞了头牛吗?!”


    路迟冬一只脚搭在膝盖上翘着,边吃面边抬眼瞅她,咽下面条评价道:“几年没见,脾气大了不少。”


    莫名的,祝泗云在瞬间变成了哑炮。


    ……好像是有几年没见了。


    印象里,路迟冬那会儿跟竹竿儿似的,又长又细,她都怀疑卷起的风沙能把他带走。


    眼前的人,肩膀宽了,端着面碗微微前倾,身体是打开的,睡得全是褶的T恤下,能隐隐看出肌肉的轮廓,翘在膝盖上的小腿结实有力,肌肉全然放松着,这俨然是一副成年男人的形体,少年时的单薄清瘦早已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渐渐褪去了。


    祝泗云那晚回来的很迟,只记得这人骑着屁股冒烟的摩托停在她旁边,用那欠揍的腔调,贱嗖嗖的问——


    “魔都的饭要不到哦?”


    祝泗云本就乌云罩顶,被他一句问得七窍生烟。


    虽然后来她是被他用那辆轰鸣声跟地震似的摩托车驮回来的,祝泗云也没给他个好脸。


    这会儿,早晨八点多的光线明亮,跃过窗台,有一半儿在他身上。


    祝泗云抓着被子后知后觉,两人这样独处实在不像话。


    她伸出一只脚踹在他膝盖,凶神恶煞道:“滚出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