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你生辰，这自然是给你的。”戮默垂眸望着她，声音是一贯的平淡，唯有那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微澜。


    李慕婉虽修为尚浅，却也一眼看出这朵白玉莲花绝非俗物，灵气内蕴，隐隐散发着光华。她微微一怔，慌忙摆手，脸颊因急切而浮起淡淡的绯色：“师兄在此等候已是帮忙，这礼物太贵重了，婉儿不能收。”


    戮默并未收回手，只是将那朵名为溯莲的白玉莲花又往她面前轻轻送了送，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它已认主了。”


    他陈述道，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


    “认……认主？”李慕婉眨了眨眼，眸光在戮默沉静的面容和那朵白玉莲花间来回游移，满是困惑。


    “此物名溯莲。”戮默解释道，目光落在莲花之上，仿佛在追忆什么：“它沉眠已久，我尝试多次，皆无法唤醒。方才你走近时，它花瓣自发舒展，灵光微溢，是主动择你为主。”


    他顿了顿，继续道：“此为飞行法宝，待你修为精进，可助你穿梭虚空，亦有辟毒清心、破除心障之效。”


    李慕婉听得入神，一边细看掌中莲花，一边忍不住伸出纤白的食指，轻轻点了点那闭合的花瓣。


    奇异的是，方才还黯然的玉莲，触到她指尖的刹那，层层叠叠的花瓣再次缓缓绽放，一股温润莹白的灵气自花蕊深处钻出，如同有了生命般，丝丝缕缕缠绕上她的指尖，传来一阵悸动。


    戮默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眼底似有星芒闪过：“灵力相接，神魂为引。你看，是溯莲在恳求你收下它。”


    他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某种笃定：“它此生只会认一位主人。若你拒绝，它便只是他人眼中一块顽石，再无灵性。”


    李慕婉确实感觉到她与溯莲的联系在加深，那灵气的触感温顺又依恋。


    她蹙起秀眉，仍有顾虑：“师兄厚爱，婉儿感激不尽。只是这溯莲品阶太高，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婉儿修为低微，只怕……”


    “你担忧的是眼下修为不足以驾驭，亦无法真正催发其效，反招觊觎？”戮默接过了她的话，仿佛早已料到她的心思。


    他伸手，将溯莲重新托回自己掌心，只见荧光一闪，那朵白玉莲花竟倏然缩小变形，化作一枚小巧精致的蓝色莲花额钿，两侧以纤细银链相连，光华尽敛，宛如凡间精工首饰。


    “溯莲沉眠多年，灵性深藏。认主之后，便可随心意变换形态，隐匿气息。”他将额钿递近：“以此形态佩戴，旁人绝难窥破其本质。在你拥有足够力量之前，它会保持沉睡，静待时机。”


    李慕婉还在为这奇异的变化和戮默周详的考虑感到惊讶，思绪纷乱，尚未理清是否该接受这番厚礼，那枚莲花额钿却仿佛等不及了，竟自行从戮默掌心飘起，灵巧地绕着她飞旋了一圈，最后悬停在她眼前，微微颤动着，似在殷切祈求。


    她不由得莞尔一笑，心中最后那点犹豫也被这灵物孩子气的举动驱散。


    她伸出手，那额钿立刻轻盈落下，乖乖躺在她掌心，甚至亲昵地蹭了蹭她的皮肤。李慕婉眼底笑意更深，将它佩戴在额前，蓝色莲花映着乌发雪肤，别有一番清丽。


    “恭敬不如从命，”她抬眼望向戮默，眸中光华流转：“婉儿多谢师兄厚赠。”


    戮默凝视着她因欢喜而格外明亮的眼睛，面上依旧平静无波，唯有那负在身后的手，指尖几不可察地收拢，心底深处，那压抑了无数轮回的爱意，此刻正如静海下的暗涌，澎湃激荡，几乎要冲破那层冰冷的外壳。


    *


    指尖传来熟悉而温润的触感，梦道之外的李慕婉无意识地轻抚着身下那朵巨大溯莲花瓣。与梦中所感，一模一样的灵力气息，温柔地萦绕着她。


    这过于真实的反馈，在她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先前强行维持的冷静终于出现裂痕。她倏然抬首看向身旁的戮默，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微颤：“为何梦道中的溯莲，会真实地存在于此？”


    戮默沉沉地回视着她，目光深邃如亘古夜空，仿佛要将她的身影刻入灵魂深处：“婉儿，我说过，我们的百世轮回，并非虚幻泡影。”


    他的声音缓慢而清晰：“你与我的每一世，皆为真实。”


    李慕婉却下意识地摇头，仿佛这样就能否定那让她心慌意乱的可能性：“不，我的肉身从未沉入轮回，梦道于我，怎可能是真？”


    她的话语更像是在说服自己。戮默的眉眼间悄然染上一抹苦涩，这让他本就冷峻的轮廓显得更加苍凉。然而，那双眼眸中的柔情，却也因此愈发浓烈，几乎要满溢出来，他叹息般低语：“婉儿，继续看下去吧。答案，都在里面。”


    *


    李慕婉满心欢喜地抚着额上的莲花，却想起按凡间习俗，齐笄之时会由母亲梳头，带上额钿，以表明家有女子初长成。往年的这一天，也是父母和哥哥陪着她。


    一阵风吹过，飘落下不少竹叶和桂花花瓣，更是凸显此刻她的寂寥。她低下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也不知爹娘此刻在做些什么，定是在念着我吧……”


    “可是想家了？”戮默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李慕婉回过神来，才发现刚刚不小心说出了口，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有一点，虽然入了仙门，但终究是第一次离家过生辰和中秋。”


    她捡起石桌上掉落的花瓣，带着几分少女的娇憨：“往年在家时，母亲都会亲手做桂花糕，香甜软糯，最好吃了。洛河门的膳食虽好，却没有那个味道。”


    她说这话时，并未多想，只是触景生情，随口一提。


    然而，戮默却沉默了片刻。就在李慕婉以为这个话题已经结束时，却听他开口道：“桂花糕，我会做。”


    “啊？”李慕婉讶然转头，看向他。戮默师兄会做糕点？这听起来比听说他一日筑基还要令人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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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戮默迎上她惊讶的目光，深深地看着她道：“我许久未吃桂花糕了，也是十分想念。不如今日一试，如果有不足之处，婉儿可指点一番。”


    他的语气太过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反而让李慕婉不好拒绝，或者说，她心底那点好奇和隐隐的期待压过了迟疑。


    她眨了眨眼，眸中泛起清亮的光彩：“指点倒算不上，那就有劳师兄了。”


    戮默不再多言，带着李慕婉去了他的小院。小院简单至极，三间以灵竹搭建的屋舍呈品字形错落，分别是正厅、卧室和练功房。


    另一侧有单独修筑的厨房，小院并未设置围墙，只以疏疏密密的粗竹自然环绕。


    院中地面并未刻意铺砌，任由浅草与青苔蔓延，其间点缀着数块温润的灵石，看似随意摆放，细观却隐隐构成一个宁神静气的天然阵法。


    这方天地，恰似其主人：外在简寂清冷，内里却蕴着生机与道韵。李慕婉不知，这是第一次有他人踏入这小院。


    戮默请李慕婉坐在正厅后，就去了厨房。


    李慕婉坐在那，心里有些七上八下。刚刚两人话赶话，怎么就说到做桂花糕了啊，还修为高深、性情冷峻的师兄去为她做糕点，两个人还是第一次见面。


    她后知后觉，现在只想钻进地缝里。这都是什么事啊？她脸颊微微发热，觉得自己方才是不是太唐突了。


    可戮默师兄那不容置疑的语气，又让她无法开口阻拦。


    她绞着手指，轻声嘀咕着：“李慕婉，你怎么了啊，今日从一遇见戮默师兄就变得不正常了…”


    说完将红透了的脸埋入掌心。


    时间一点点过去，就在李慕婉开始觉得等待有些漫长，甚至怀疑戮默是不是只是随口一说，一阵熟悉的、诱人的甜香随着清风飘入了房中。


    她蓦然抬头，只见戮默去而复返，手中端着一个白玉般的瓷盘，盘中整整齐齐码放着几块浅黄色的糕点，那形状、那色泽，竟与她往年吃的桂花糕一模一样。


    他走到石桌前，将瓷盘轻轻放下：“婉儿，尝尝。”依旧是言简意赅。


    李慕婉走近，低头看着那盘桂花糕。糕体细腻，能看见点点金色的桂花碎屑嵌在其中，散发着温热香甜的气息。她小心翼翼地拈起一块，放入口中。


    软糯清甜，入口即化，桂花的香气充盈在唇齿之间，那味道竟与她记忆中母亲所做，分毫不差。


    她猛地抬头，看向戮默，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师兄，你怎么会……这桂花糕里，你是加了带晨露的新鲜桂花吗？”


    戮默点头。


    做桂花糕只需要烘干的桂花，加蜂蜜蒸制出桂花蜜。加带晨露的新鲜桂花是李慕婉娘亲独创的做法，这让她生出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戮默心中微暖，他怎会不知？他们一起一次又一次地走过轮回，他当然知道怎么做出来的糕点才最合她的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