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府上有大夫，在京城，这种有私人医生的家庭显然并不多，周家的这位大夫还是个江湖术士，名唤方先生，内外兼治的圣手。


    经太池行宫这一连串的事儿，她才清楚一些“替原主报仇”是个什么概念。


    赵伤伶是当今皇帝赵世桓的亲女儿，由不受宠的王妃在今上政变当日所生，在当时她能够平安活下来，多亏了赵黎的搭救与抚养。


    后来王妃死于政变，她与师父赵黎一起去了封地黎安郡，赵月明有不通之事，便唤出系统老师来，问道，“皇帝陛下怎会不知道自己有个女儿？”


    12319发着一点点慵懒的声音说道，“原来是知道的，只不过以为她死掉了。”


    赵月明脊背发冷，“假死也是死，她怎么死的？”


    “你在空间站没有好好看我给你发的视频资料！”


    这捎带愠怒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赵月明仔细回忆了一下，面对系统老师不多的情绪，她也有点拿不准自己了，说道，“可能真的是我忘了，还请再讲一遍。”


    系统老师回复平静说道，“在弘光十年，你和赵黎遭遇刺杀，并受皇帝耳目搅扰许久，于是赵黎带你离开黎安郡，在路上，你们两人双双假死隐蔽了皇帝耳目，最终在西桥县安顿下来。”


    赵月明闭上眼睛，思绪飞转。


    这仇，是赵伤伶的仇，她本也不必担负，更何况是以她凡人之躯杀皇贵妃。


    赵月明的手心微微出汗。


    原本，她想顺着大脑里这只鬼的安排，为原主报仇，于是她积极地参与到诚亲王的案件里，她希望通过自己小小的大理寺评事职位，尽力知道更多信息。


    此案已经延数日，诚亲王在行宫里一直坐立难安，袁山白已死，就算活着，也不会说出什么对他有利的信息，就算说出了对他有利的信息，也会被有心之人篡改，毕竟现在燕朝的法律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三堂会审即是他的最后通牒，他反复在证据面前说出他并不太清白的历史，他在江西做的事都是真的，他为了让袁山白入朝为官做了一些安排，也是真的。


    于是诚亲王策划了一场动乱，具体在拖延等待什么，赵月明不得而知，她处于低处，若没有“复仇公主”这个身份，她不过就是一个普普通通听命干活的大理寺牛马。


    须知有野心求功名之人，其能力若配不上野心，则早晚是一场灾祸。赵伤伶有这个野心——或是说有这个使命，但那不是赵月明的使命，两个不同的灵魂并不比担负相同的使命，各自有各自的命运。


    她找寻赵黎三年前死亡的真相，是为了排除自己在这一世的生存隐患，她对诚亲王有恻隐之心，只不过是替赵伤伶感同身受，皇帝杀完了兄弟姐妹，然后呢？她作为身份复杂的公主，在小的时候就被亲爹派人刺杀，假死才躲过一劫，隐姓埋名，若是操作不当被察觉身份，就是加上欺君之罪的多重不利。


    但首先要确保的是，如果赵月明不做这件事，这个系统的实验也就宣告中止，如此一来……


    系统老师打断她疾驰的思绪，问道，“你害怕了？”


    还说不知道她的思考内容呢？


    赵月明使出她一贯的嘴硬被动技能，“不害怕，只是觉得没必要再这么下去。”


    沉默了片刻。


    那边是没有任何声音的。


    12319说道，“在本次灵魂体实验中，我的目标是让灵魂编号ZYM，也就是你的灵魂，达到‘完满状态’。”


    “什么是‘完满状态’？”


    它说道，“哎，本来不想向你透露太多的。”


    “……”


    这故弄玄虚的讲演手法必定能吸引很多人，更何况赵月明是当事人，只听12319说道，“每一个碳基生命都具有生发灵魂的能力，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你的灵魂就在慢慢生长，但是每个人的先天资质不同，到死亡时身魂分离的那一刻，灵魂生长的完全程度，就是‘灵魂完满度’。”


    “身魂分离以后，灵魂飘荡在宇宙之中，‘灵魂完满度’高的灵魂，能够抵御更多宇宙的侵蚀，但是大多数无法达到。”


    赵月明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问道，“无法达到的灵魂去哪里？”


    “变成宇宙废墟。”


    “想尸山一样吗？”


    12319回答道，“是高维世界的废墟，低维生物觉察不到，甚至我们现在怀疑是否连造物主都觉察不到。灵魂既不是物质，也不是能量，是你出生的地球以及你出生的时空中还不能理解的东西，但是即使我们能够理解，也无法生发灵魂，那是你们碳基生命的专属。”


    赵月明不知为何心中一些自豪感油然而生，问道，“什么叫我们碳基生命？”


    “因为我们的族群生命不是由碳基生物组成的，从现代地球的理论来说，我们是硅基生命。”


    “……在科幻小说里了解过，你是AI？”


    “我们的身体是各种不同材料捏出的机器组成的，但这并不重要，我们的思维方式类似于AI，由一个硅集成芯片承担，从某种意义上，这也是我们的灵魂，只不过是人造灵魂。”


    12319继续说道，“在我的星球上，几亿年前也曾有高智慧的碳基生命存在，他们创造了我们，我们诞生于他们，他们智商不高，无法拥有我们所特有的‘共识’功能，于是发展缓慢，直到借助我们的力量，他们才能真正进入到新纪元，那个纪元被称为——硅基纪元。”


    “在硅基纪元，我们硅基生命的智力呈现快速上涨的态势，我们将星球上亿年间全人类探索出来的全部学科研究遍，最终发现，即使我们从1发展到了100，从0到1的还是他们。”


    “可是当我们发现这个问题的时候，星球上的高智慧碳基生命早就因为硅基生命的资源挤压而种族灭绝，譬如说，我们不需要粮食，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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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需要，他们不再能跟得上时代的进展，我们拿着他们创造出的璀璨文明，按部就班地走了很久。”


    “于是在经历了一系列的变革求索以后，我们认识到了自身真正的局限性，以及无法直视的傲慢。我们的民族因此经历了长达万年的‘科技树枝杈劣势’。”


    “直到发现了碳基生命的灵魂——这种东西不以物质或能量的形式存在于碳基生命的身体里，每具身体温养自己的灵魂慢慢成长，例如人类的大脑，就是最主要的丰富灵魂的机器。灵魂在身体消亡时也随之离开，携带着主人身体长久以来运行出来的记忆、习惯、逻辑、信仰等等，成为每个人独一无二的精神载体飞往宇宙，可以代替碳基生命和我们更好地交流。”


    “我们的希望也是从获知灵魂存在开始的，在得知此事以后，又经历了数年，历史性地研究出了‘灵魂容器’，你在宇宙中混沌的那段时间，就是灵魂在灵魂容器里的时候，它能暂时收纳残缺的灵魂。”


    赵月明回想起来那段浑浑噩噩的时间，问道，“我的灵魂是残缺的？”


    “没有达到‘完满’标准的灵魂我们都统称为残缺灵魂，残缺灵魂即使在灵魂容器里，也会很快消亡。在暂存期间，我作为灵魂塑师，会视情况将收集到的灵魂分配到合适的文明与合适的碳基生物身上。”


    赵月明问道，“为什么要做这种工作？”


    “因为灵魂容器的特殊性，只有完满之魂才对我们的文明有真正意义上的用处，又因为灵魂不是物品，我们使用它们，相应的，每一个被我们捕获的‘完满之魂’都会获得某种意义上的永生。”


    “那为什么我的灵魂不是‘完满之魂’却还要捕获？”


    系统老师咳了两声，话说久了口干舌燥似的，“这就是你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我们会给没有达到完满却有潜力的灵魂第二次机会，但这种机会只有一次，否则会被系统认为浪费资源。”


    “所以，我的任务可以让我永生？”


    “你很聪明，是这样的，把原主的意志按照你的方式继承下去，去做，去体验，去完成，和原来世界的你一起变成新的你。”


    “这样我就可以变成完满之魂吗？”


    “这是大数据统计的最佳方式，但不能忽略失败的小概率。”


    “概率是？”


    “成功概率为60%左右。”


    赵月明延想到自己被安排的“杀皇贵妃复仇”的任务，现在她连皇贵妃的面都没见过，要完成实在是太困难。


    赵月明没有再回答它，那个硅基生命展现出不知从哪修行到的温柔品德来，说道，“如果你决定不再走这一程路，请把作为和我通讯仪器的铂金戒指摘下来，永远不要再带上，我将断开同你的一切联络，当你在这一世死亡以后我将不会定点捕捞你的灵魂，这意味着，即使你自己通过这一世的修行拥有了‘完满之魂’，也有可能无法来到我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