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开庭

作品:《孤的幕僚不愿为妃

    仪仗盛大,甲胄森然。


    扶洛高踞骏马之上,一身亲王常服硬是被他穿出了铠甲般千军万马的气势,他面容冷峻,威势迫人。


    ——如此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又怎会甘愿居于人下。


    混在人群中的魏中原低着头,讽刺地想着。周围百姓却是不能轻易理会“巡边”此中用意,只是心中畏惧又景仰,想要一瞻平日里见不到的贵人风姿。


    扶洛的到来冲淡了窦滔之事带来的纷扰,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百姓夹道观望,好奇地看着这位镇守苦寒之地、战功卓著的王爷。


    “这便是当今陛下的兄弟北海公......”


    “听说他在幽州守边,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呢。”


    “可不是嘛!奉旨巡边——定是深得陛下重用。”


    扶洛就这样走在众人敬畏的目光里,走在他亲手为自己铺就的帝王之路上,待到他登上大位,只会有更多这样的目光注视着他、更多双手为他举起......那时候他可就不再是区区“北海公”,而是万人之上的陛下。


    至于那子虚乌有的圣旨?扶洛唇角微勾,没有人会记得。


    越过乌泱泱的人群,秦州城内目前官职最高、资历最老的别驾周显,正带领着一众属官,战战兢兢又难掩激动地迎了上来。


    好不容易熬死了刺史窦滔,而西县侯府又接连倒台——他周显便成了这秦州地面上最大的官儿,此刻他心中飞快盘算:北海公突然驾临,若能攀上这位权势煊赫的王爷,日后飞黄腾达岂非指日可待?


    务必小心伺候,摸清王爷心思,方能将自身利益最大化。


    “不知北海公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还望王爷海涵!”周显躬身行礼,姿态放得极低,肥胖的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扶洛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嗯了一声,并未下马。


    周显却丝毫不觉尴尬,反而更加殷勤地小跑着在前面引路,将扶洛一行安顿至府上早已备好的、最奢华舒适的院落。


    一行人落了脚,用了茶。黑袍加身的慕容泓偶尔也会收到一两道好奇的目光,不过他始终都像一个存在感很低的影子,亦步亦趋地跟在扶洛身后。


    周显对着他们嘘寒问暖:“可还满意?下人都还伶俐好使吧?”


    扶洛显然不想与他过多废话,稍事休息后,便开门见山道:“听闻窦滔死后还落了一堆身后事?这等对朝廷不忠之人,也算死有余辜。”


    “可不是嘛!谁知道他背地里那些勾当,简直......骇人听闻啊!”周显宽肥的脸上做戏有一套,仿佛忘了之前自己是如何替窦滔卖命,又是如何在刑讯逼供下屈打成招保住小命的。


    “有些案子,还没结吧。”


    周显对北海公要亲审窦滔遗孀苏氏一案早有耳闻,听到此话心中更是暗喜——看来王爷对此案极为重视,这正是他表现的大好时机。


    他连忙上前,小心翼翼道:“王爷一路劳顿,不如先歇息片刻,此等微末小案,交由下官……”


    始终在一旁默然不语的慕容泓厌恶地瞥了周显一眼,这肥头圆脑的胖子让他想起原先宫里的公公们——


    肥腻发白的脸上涂着血红的口脂,拿了贵人们的钱办着草菅人命的事,若是你没给他们应有的好处,那些血盆大口便要扯着尖利的嗓子来吃你的肉、饮你的血......


    他的指尖不动声色地蜷缩紧了些。


    “不必。”扶洛打断周显,语气不容置疑,“我既来了,便亲自听听。升堂吧。”


    “是是是,王爷请!”周显不敢再多言,连忙躬身引路,将扶洛请至府衙正堂。


    门外早已有等着看热闹的百姓围了起来,彼此间窃窃私语着。


    大堂之上,肃静之风扑面而来,衙役分立两侧,神情冷酷威严。


    扶洛端坐主位,周显陪坐一旁,下方还设了几席,坐着几位被“请”来观审的秦州本地乡绅名流。


    苏蕙的家人亦在旁听之列,苏家女即将被带上堂审问,他们个个面色惶惶,坐立不安。


    “带犯妇苏氏!”周显扯着嗓子喊道,试图在北海公面前展现权威。


    镣铐声响,苏蕙被两名衙役押了上来。


    她一身素净囚服,未施粉黛,发髻微乱,背脊却挺得笔直,平静的神色中甚至带着一丝漠然。


    扶洛目光落在她身上,周显清了清嗓子,按照流程问道:“犯妇苏蕙,你夫窦滔贪墨军饷、勾结西胡、私藏火药、意图不轨,罪证确凿,已伏国法。按律,妻孥连坐。你可知罪?”


    苏蕙沉默不语,眼帘低垂。


    堂下一阵窃窃私语,周显唱了个哑巴戏,一时间也急得直瞪苏蕙。


    苏蕙的二嫂子,一个面容刻薄的妇人,忍不住出声,既是求情也是为撇清:“王爷明鉴!大人明鉴!我家小姑出嫁前也是贤良淑德、知书达理的,定是那窦滔和他那群妻妾不好,带坏了她!她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通敌叛国啊……”


    苏蕙忽然冷冷抬头,目光如刀割般扫过那妇人,打断了她的话:“你说的不对。”


    满堂皆静。


    苏蕙面无表情,她声音清晰,一字一句道:“我从来都不是一个‘贤良淑德’的女子。”


    周显大惊,为了在北海公面前表现,猛地一拍惊堂木:“大胆犯妇!竟敢咆哮公堂!还不守规矩!”


    苏蕙竟轻笑出声,她自己也不明白,短短几日自己怎么从一个一叶障目的“贤妻”变成现在这样大不敬的逆女了?


    是在慕容檀踏月而来说要带她走的时候,是在扶家众人对一个无家可归的弃妇伸出援手的时候,还是在自己亲手杀死窦滔的时候?


    若是世俗的礼仪只会让她在枷锁中收获声名,若是“贤惠”的名声所带来的是一座沉重的吃人牌坊,那么为什么不呐喊呢?为什么把矛头指向始作俑者呢?


    于是她对圣人的规矩感到困惑和质疑了。三从四德,女德女戒……苏蕙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讥讽:“规矩?我为什么要守这些规矩?是谁立下的规矩?立的又是什么道理?”


    何为贤?何为逆?


    苏家父兄吓白了脸,急声呵斥:“苏蕙!不得胡言!好好认罪!家族……家族或许还能护你一护!”这话说得底气不足,更像是哀求。


    苏蕙却跪得更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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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板正,目光直视堂上扶洛,朗声道:“如果我的罪状,是窦滔罪行的连坐,我不认罪!他生性荒淫、宠妾灭妻、贪赃枉法、通敌卖国,这些都与我何干?我未曾助纣为虐,更未曾从中牟利,为何要承担他的罪责?”


    “如果我的罪状,是不够贤良淑德、不守妇道,我更不认罪!”


    她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股决绝的锐气,“坊间散布的对我的污蔑之言,纯属构陷,该受惩罚的是那些造谣生事之徒,凭什么要我来自证?其次——”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痛色,“就因为我是女子,我便不是个活生生的人了吗?天地良心在上,窦滔那样的人,也配让我为他守节、为他陪葬吗?”


    “你可以杀了我,但这莫须有的罪名,我抵死不认!”最后几个字像是用尽了苏蕙全部的力气般掷地有声,也振聋发聩。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这番言论,简直是离经叛道,惊世骇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从未有人敢像苏蕙这般直面公堂大放厥词,苏家人听得浑身发抖,脸色惨白,仿佛她玷污了门楣。


    周显更是气得手指发颤,指着她:“反了!反了!来人!给我掌嘴!”


    “慢着。”扶洛终于开口,他抬手制止了衙役,看着苏蕙,眼中竟流露出一丝兴味,“你的狡辩,倒是有几分意思。伶牙俐齿,胆色也不小。”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冰冷而压迫:“但是,先人立下的规矩,便是天理!女子柔顺,夫为妻纲,便是不可破的铁律!你既然要做这出头鸟,挑战圣人的威严,迎来的结果,就只有死路一条。”


    “今日若是不轻易放过了你,便是给这天下女子都开了个坏头,引得争相效仿便会天下大乱;若是你现在伏法,你的家族还不至于受你所连累。”


    “你当真,不认罪吗?”


    苏蕙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无比刺眼的弧度:“立下这等不问是非、不论曲直,只知压迫女子的狗屁规矩,也好自称‘圣人’吗?”


    “放肆!”扶洛脸色终于沉了下来,杀意毕露。


    他也顾不得先前对易绍勒那微不足道的承诺了,此女留着,必成祸患。


    “冥顽不灵,藐视公堂,诽谤先贤!拖下去,按律处置!”


    人群中炸开了锅,就在衙役如狼似虎扑上前要抓住苏蕙的那一刻——


    “慢着——”


    一道清亮而威严的女声自堂外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慕容檀身着一袭大红的华丽宫装,仪态万方,一步步走入公堂。


    她面容清冷,目光炯炯,哪怕外表美得不可方物却叫人不敢起妄念,只因她通身的气度竟压过了堂上的肃杀之气。


    周显又惊又怒,喝道:“何人擅闯公堂?!拿下!”


    慕容檀却看都不看他一眼,主位上的扶洛目光直直看向她:“久闻不如一见,清河公主擅闯此地,该当何罪?你可知晓?”


    “带下去,视为共犯。”扶洛轻言定罪。


    他话音未落,另一个低沉而带着无上威仪的声音缓缓响起,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耳边:


    “若是孤带她来‘擅闯’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