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都愣住了，这些人居然什么都不对她说吗。


    贺载权的解释还在继续。


    【禁止你继续为她引导，是保护你，也是保护她。你的力量介入现在只会干扰她自身的适应过程。总会长和协会内部的某些派系，对你的力量虎视眈眈，我必须用最严厉的态度将你暂时隔离出这个漩涡中心，降低他们的警惕。】


    【Hunter公司送来的‘礼物’，在我预料之中，温伦天那群疯子，一直试图搅浑水，他给你的资料半真半假，有真相也有误导，目的是引诱你怀疑协会，倒向他们。


    离散岑的出现，就是Hunter在对协会的安保进行挑衅和试探。】


    【不必完全相信他们，但也不必全然否定。那些碎片信息里，关于基石和载体的部分，你可以谨慎参考，那触及了你力量本质的一些边缘，但记住，Hunter的目的绝非善意，他们想要的是一个能打破现有平衡、为他们所用的‘武器’，而非一个完整的你。】


    【絮都，】贺载权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疲惫，【这个世界远比你看到的更复杂。协会并非铁板一块，总会长有他的宏图，我有我的底线，Hunter有他们的野心，而你，要思考自己未来归属，因为之后的你所在地必然是风暴中心。】


    【我无法时刻护在你身边，信任你的本能，但也永远保持警惕，包括……对我。】


    话音到此，戛然而止。


    那枚深蓝色的精神感应结晶在絮都掌心骤然变得滚烫，随即化作一撮无味的灰烬，从她的指缝间簌簌落下，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絮都缓缓坐回床边，手指微微颤抖。


    贺载权的每一句话都被她记到了心上，这人早已洞悉了一切，甚至算到了Hunter会趁机介入，算到了她会怀疑，并提前埋下了这枚解释的种子。


    夏穗的昏迷并非意外，而是一场豪赌。赌注是她的未来，而操盘手，是她一直视为依靠的贺叔叔。絮都能理解了这份决绝，在这个世界，F级的哨兵，如同蝼蚁，车轮碾过时，连叹息都不会留下。


    夏穗以她自己的方式，选择一条路，看起来似乎絮都没有值得生气的地方，但就是有股她自己说不上来的憋屈感萦绕在心头无法释怀。


    门外再次传来极轻的叩门声，打断了她的沉思。


    “絮都小姐？”是千珏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温和，听不出丝毫异样，“晚餐准备好了，您一天没怎么吃东西，贺先生交代过，您需要补充体力。”


    原来已经到晚上了吗？絮都惊觉。


    门外的敲门声再次响起，比之前稍重了些，“絮都小姐？”


    千珏的声音依旧温和，“贺先生说，今晚有重要的事要和你谈。”


    絮都心头一紧迅速整理了情绪，才缓缓打开门，千珏站在门外，穿着一件深色西装，神情平静，他看了她一眼，轻声道，“走吧，今天全是你喜欢的菜，等从贺先生那里出来，好好放松一下。”


    絮都点点头，跟着他走出房间，滨江府邸的走廊很长，脚步声在地毯上几乎无声。她一边走，一边悄悄观察千珏的背影。


    书房的门在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外面残余的暖意，絮都坐在宽大的扶手椅上，对面是神色一如既往沉稳的贺载权。


    “贺叔叔，”她的声音很轻，“除了协会、Hunter，除了那些看得见的风险，在我身边，还有别的变量吗？比如……一些您默许存在的‘守护者’？”


    贺载权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目光落在絮都脸上，像是在评估她究竟知道了多少，又或是仅仅出于S级向导日益敏锐的直觉。


    书房里一时间指针走动的声响，几秒后，他缓缓放下茶杯，杯底与托盘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你察觉到了。”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十指交叉，“千珏的确是最特殊的那个，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你力量无意识影响下的第一个奇迹，也是……我最成功的风险投资之一。”


    **


    几年前，贺载权第一次见到“江珏”时，他正被三区地下世界通缉，像一头困在陷阱里，浑身是伤却依旧龇着獠牙的疯狗。


    那时的千珏（或者说江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他拥有哨兵极致敏锐的五感和强健的体魄，却无法觉醒任何具象化的超能力。无法觉醒能力就意味着他无法上前线和异种对敌，光凭□□和那些怪物对战简直可笑。


    更残酷的是，江珏的哨兵等级还不低，那固有的精神高敏感和极易被信息过载引爆的负面特质，他一样不落地全盘接收。


    没有能力的他，协会不会浪费向导的力量去引导他。


    世界对他来说是一场永无止境的酷刑，嘈杂的声音、刺眼的光线、混杂的气味……一切感知都被无限放大，却没有足够的精神力去过滤抵抗。


    他打过黑拳，因为那里允许纯粹的暴力宣泄；他当过雇佣兵，因为战场极致的生死刺激能短暂麻痹神经；他甚至混迹帮派，因为混乱本身就是他内心的写照。


    他手上沾过血，不止一次。


    江珏戾气惊人，所有人都认为他迟早会彻底疯掉，或者在某次冲突中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一次极其偶然的机会，江珏认识了贺载权，对当时的他而言，这无异于溺水之人抓住的唯一一根浮木。


    哪怕那从指缝里露出的离散能量如同杯水车薪，只能勉强维持他不立刻崩溃，他也别无选择。


    在之后，他成了贺载权的管家“千珏”，学习礼仪，克制本能，用绝对的纪律和忙碌压抑那无时无刻不在的咆哮。


    直到贺载权将絮都带回滨江府邸。


    那时的絮都刚刚觉醒，力量初生，绝对的纯净却不受控制，会无意识地弥漫开来。


    对于贺载权这样的A级向导，这点波动微不足道，但对于长期处于极度干渴状态、精神力结构又因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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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压抑而变得异常多孔和敏感的千珏来说，絮都无意识散逸的力量，不亚于久旱甘霖。


    那是江珏从未体验过的抚慰，并非贺载权那种冷静克制的梳理，而是一种更本源，像是阳光融化冰雪般的温暖滋养。


    他贪婪地吸收着那微弱的气息，感觉自己龟裂的精神图景第一次感受到了真正的“舒缓”，而非强行“压制”。


    变化是缓慢却坚实的，他发现自己失控的频率降低了，夜晚不再那么难熬，那些尖锐的噪音似乎也变得可以忍受。更不可思议的是，他在某次极度宁静的状态下，第一次感觉到了自身内部某种沉睡的东西。


    那是他自身被长期压抑，被认为不存在的本源，在絮都特殊力量的温养下，终于被激活了。


    他的能力觉醒得悄无声息，是极其罕见的精神攻击向——【精神穿刺】，能够将自身精神压力，转化为无形尖刺，瞬间冲击对手的精神核心，因其源于自身长年的痛苦与压抑，这股力量阴冷又极具破坏性，且极难防御。


    他恐惧过，狂喜过，最终选择了绝对的隐藏，江珏太清楚协会的规则，一个来历不明，曾是哑炮却突然觉醒的哨兵，尤其还是少件的精神系，会引来多少麻烦和审视。


    更重要的是，他本能地想要守护这个带给他新生的源头。


    偶尔，贺载权的目光会在他身上多停留片刻，带着一丝探究，但从未点破。


    也许正如絮都猜测的那样，对贺载权而言，一个因絮都而觉醒，能力特殊且绝对忠诚的暗卫，是安置在絮都身边最完美的一道保险。


    默许，就是最好的安排。


    时间回到现在。


    贺载权的叙述平静而客观，剥开了千珏身上那层温润管家的伪装，露出了内里尖锐且伤痕累累的底色。


    “他的忠诚毋庸置疑，絮都，不仅仅源于契约，更源于你是他存在的意义，他的力量因你而生，也会为你所用。”贺载权看着絮都，“我默许他的存在和成长，因为在你正式强大起来之前，你需要这样一把藏在暗处的刀，一把只属于你的刀。”


    絮都久久无言。


    她想起千珏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想起他恰到好处的体贴，想起他偶尔流露出的、与管家身份不符的锐利眼神和瞬间爆发力（比如当初面对高文达时）。


    她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有时会觉得千珏看她的眼神，除了职业性的恭敬外，深处还藏着某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他……”絮都的声音有些干涩，“知道您今天会告诉我这些吗？”


    贺载权微微摇头，“也许吧，他不会主动告知你，但如果你自己发现了，他也不会否认。现在，你知道了。”


    谈话结束，絮都走出书房，心情复杂难言。


    她能明白贺载权的意思，推举出千珏隐藏的秘密，就是想安絮都的心，证明夏穗未来必然会无事，只是这些不能和协会说，夏穗的情况越是不清不楚，会长越是不敢放开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