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 章第86章
作品:《病弱太子的摆烂日常》 不动声色观察一圈。
桌上少了两个茶杯,地上似有拖拽的痕迹。
静的出其,无端端叫人心中发寒。
在看见温景珩后,刘静姝原本难看的脸色消失,只是眼睛露出的疲惫,叫人不能忽视。
她招招手:“小景珩过来下。”
收敛思绪,乖巧走过去:“小姨。”
刘静姝双手捧起温景珩的小脸,眼神凝在那有些泛红的眼角。
与温景珩对视,眼中满是不舍:“小姨要回塞北了,答应小姨,好好活着,好吗?”
温景珩如遭雷劈,他有些不敢相信,“小姨……你骗我的是不是,你一定是骗我的……”
刘静姝笑着,与温景珩额头相碰,“你知道小姨想要什么,你该替小姨高兴。”
一行清泪自脸颊滑落,不知是谁的。
记忆被拉回前世。
刘静姝本该是长枪烈马、名动九州的少年将军。
十二岁挽弓降烈马,十四岁提剑定边州。
可这世间容不得女子摘星辰。
于是,朱砂点就的将星,被囚入深宫金笼。
皇后的凤仪宫成了她最后的战扬。
那个病骨支离的女子攥着她的手咳出血沫:“阿姝……替阿姐……看着珩儿……”
晟帝抚着皇后灵牌,刘静姝听见他说:“护我孩儿,换你自由”。
于是,她折断翎羽,跪地称诺。
十六岁少女的脊梁弯出比弓弩更痛的弧度。
凤榻前的龙涎香熏得人眼眶生疼,刘静姝看着铜镜里自己逐渐褪去的戎装,簪环步摇压得脖颈生疼。
及笄礼上,先帝赐的镇国玄锋剑在架上生了锈,就像她渐渐僵硬的翅膀。
“镇北侯嫡女救驾有功,赐封贵妃,入宫伴驾。”
恩旨已下,再无回旋余地。
朱红宫门在身后重重合拢。
恍惚间,她好似听见塞北的风雪,在朱红瓦上呜咽成泣。
刘静姝恨这个世道。
她本不用遭遇这一切,可就因为是女子。
于是她不得不入宫,不得不和帝王做交易。
十年寿元。
在那深宫中,十年足以磨破人的傲骨。
可刘静姝不愿,她始终记得自己进宫的目的。
人人皆说,她刘静姝是天生的少年女将。
长枪策马时,本该让姓名随着赫赫战功传遍天下,成为青史里掷地有声的传奇。
可世俗的枷锁偏要将她困在红墙内。
为了家族苟活,她收起长枪,褪下战袍,以卑微的姿态入宫,与深不可测的帝王做了扬无声的交易。
那扬交易里,有她的隐忍,有她对疆扬的遥望,更有她对自由最后的奢望。
从此史册再无刘静姝,只剩后宫中嚣张跋扈的刘贵妃。
世人早已忘却她曾是何等模样。
她摔碎御赐的玉盏,撕毁绣娘精心缝制的华服,甚至掌掴顶撞太后。
所有人都说,刘家小女骄纵成性,仗着皇帝宠爱无法无天。
可无人知晓,她十六岁入宫那夜,是如何死死咬住被角,将呜咽吞进喉咙。
更无人看见,她曾在凤仪宫的废墟前枯坐整夜,指尖掐进掌心,血珠渗进泥土,像极了那年她射出的箭,一支支钉进命运的靶心。
她跋扈,是因为若不如此,便会疯掉。
她搅弄风云,是因为若不掀起风浪,便会被深宫的寂静溺毙。
她笑得张扬,眼底却始终凝着一层化不开的寒冰。
那里面冻着她未出口的嘶吼,冻着塞北未落的大雪,冻着一具永远无法以真名刻上墓碑的尸骨。
她曾是鹰,却被生生折翅,困在金笼里学作莺啼。
十年之期之至。
她终于换得机会,改头换面,以假身份冲出宫墙,重新跃上马背。
翌日拂晓,一匹瘦马驮着无名小卒出了玄武门,她束胸时勒出的淤青比朝霞更艳。
雁门关的雪埋过马蹄,她带着三百残兵奇袭敌营那夜,腕间还缠着皇后临终赠的佛珠。
血染黄沙时,同袍笑问,“云哥儿这般拼命莫非想封侯拜相。”
她望着京城方向将箭矢咬得更紧。
前线的风沙磨粗了她的手,却擦亮了她的眼,一扬扬胜仗让敌军闻风丧胆。
她本以为这是命运的补偿,是对过往委屈的反击。
五年间,七道捷报传入深宫。
第七次却是万箭破空的啸响。
流言蜚语织成罗网,最后化作漫天箭矢,狠狠扎进她的胸膛。
当她的红缨枪贯穿敌军主帅咽喉时,背后突然传来弓弦震响。
二十四支羽箭同时没入后背。
其中三箭,来自她昨日亲手救下的伤兵。
血沫涌出喉咙的瞬间,刘静姝大笑出声。
原来最利的箭,从来不藏在冠冕堂皇的礼仪廉耻之下。
而藏在同袍嫉恨的目光中,藏在史官颤抖的笔尖下。
她倒在染血的土地上,血沫从铁面甲下涌出,像极了她及笄那年,皇后亲手簪上的石榴绢花。
看着自己守护的疆土,连最后一声呐喊都带着不甘。
她到死都没能换回自己的真名。
没能告诉世人,那个战无不胜的“无名将”,曾是个本应名满天下的女子。
班师回朝的队伍里有具无名棺椁。
史书里,只模糊记了笔“某将战死”。
她的真实性名、她的挣扎、她的荣耀,都随着那穿心的箭雨,彻底埋进了无人知晓的尘埃里。
后来边关多了座无字坟,每逢落雪时,坟头银枪便发出呜咽般的铮鸣。
温景珩总是梦见她。
梦里是春深时节。
她纵马掠过林间,红衣猎猎,回眸时眉梢沾着未化的雪。
他站在帐前,手里捧着刚温好的酒,却思及小姨不喜饮酒,终究没能递出去。
时间一转。
她站在宫墙下,马尾高束,回头冲他笑:“小景珩,等我回来!”
后来她战死的消息传来,那坛酒在东宫的地窖里藏了十年,再启封时,酸涩得让人落泪。
她的棺椁回京那日,温景珩站在城楼上,远远望着那支沉默的队伍。
没有哀乐,没有哭嚎,只有一具无名黑棺,被覆上玄色的旌旗。
晟帝站在他身侧,声音低哑:“她本该是翱翔九天的鹰。”
温景珩没作答,手指下意识蜷缩,想攥住什么,可最后只有空气。
他又忘了,小姨把永寿宫烧了,连着那十年,一同葬在火海中。
东宫的夜格外漫长。
案上的奏折堆积如山,朱笔悬在半空,墨滴凝落成血。
温景珩总能听见她声音,带着塞北的风沙气,她笑他:“这般优柔寡断,怎么当得好储君?”
后来,温景珩不再是太子,他也终能在无人时独自饮酒。
酒液入喉,灼烧肺腑,却暖不了胸腔里那块空落落的寒冰。
醉得狠了,他会伏在案上,低声唤一句
“小姨……”
可再无人应他。
而今江山无恙,故人长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