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大殿的威压，随着狐仙儿情绪的松动，悄然散去。


    那些跪在地上的狐族卫士，终于能喘上一口气。


    却依旧不敢抬头。


    殿下的失态，他们不敢看，更不敢议论。


    林风胸口的气血翻腾不休，喉咙里满是铁锈味。


    他知道，自己赌赢了第一把。


    但现在，不是乘胜追击的时候。


    钓鱼，最忌讳的就是鱼儿刚咬钩，就猛地提竿。


    线，会断。


    面对狐仙儿那双充满渴望的金色眼眸，林风没有露出任何欣喜的神色。


    反而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不远不近，却与狐仙儿拉开了一道距离。


    林风微微躬身，一手捂着不断渗血的胸口。


    脸上露出歉意与为难的神情。


    “圣女殿下。”


    林风的声音依旧虚弱。


    “方才，是在下唐突了。”


    “我的研究，终究只是纸上谈兵的猜想，是坐井观天的胡言乱语。”


    “您的血脉何等尊贵，传承自太古神明，又岂是我区区一介凡人，能够妄加议论的。”


    “请殿下，恕罪。”


    说完，林风便垂下眼帘，不再去看狐仙儿。


    一副“我言尽于此，再说就是作死，我不敢”的怂样。


    这波以退为进，瞬间把皮球踢了回去。


    也把狐仙儿的所有期待，都悬在了半空。


    大殿内，再次陷入了死寂。


    狐仙儿站在原地，赤足踩在冰冷的玉石地板上。


    金色的竖瞳，死死地盯着下方那个低着头、一副随时要咳血死掉的人族。


    她活了数百年。


    第一次，有人在她面前玩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


    偏偏，她还就吃这一套。


    因为林风戳中的，是她最深、最痛的软肋！


    是关乎九尾天狐一族未来的天大秘密！


    狐仙儿心中的骄傲，身为圣女的威严，不允许这个话题，在这个凡人说不敢之后，就此终止。


    “我让你说。”


    狐仙儿的声音，恢复了清冷，但多了一丝不容置喙的霸道。


    她走下最后一级台阶，缓缓踱步到林风面前。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便说。”


    “说错了，我恕你无罪。”


    “说对了……”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本宫，重重有赏！”


    “现在，抬起头，看着我，继续你刚才的话题。”


    “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成了。


    林风心中暗道一声，鱼儿彻底上钩了。


    他艰难地抬起头，脸上适时地露出迫不得已的苦笑。


    那神情，仿佛在说：是你逼我的，死了可别怪我。


    “既然殿下执意如此……”


    林风清了清嗓子，压下喉头的腥甜。


    “那在下，就斗胆继续了。”


    林风没有立刻说出解决方案，而是先抛出了一个更深层的理论。


    “殿下，我们可以把您的血脉，看作是一座无比精密的宝库。”


    “而那些失落的传承记忆与天赋神通，就是宝库中最珍贵的宝藏。”


    “打开宝库，需要一把钥匙。”


    林风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虚点了一下。


    “在太古时代，那把钥匙，就是当时的天地环境。


    “独特的灵气浓度，特定的法则波动，甚至……是天上的星辰排列。”


    “环境，就是钥匙。”


    “如今，沧海桑田，天地大变。钥匙，已经遗失，或者说，已经损坏了。”


    “所以，无论您如何努力地去冲击血脉的枷锁。


    “都只是在用蛮力去撞击一扇没有钥匙的门，自然是徒劳无功。”


    这一番钥匙与锁的理论，新奇，却又浅显易懂。


    狐仙儿听得入了神。


    她从未从这个角度，去思考过血脉的问题。


    过往万年，妖族的修炼，都是向内求索，不断提纯血脉，激发潜能。


    何曾想过，问题的根源，可能在外面？


    “你的意思是……”


    狐仙儿的声音有些干涩，“我们无法再打开宝库了？”


    “不。”


    林风摇了摇头，嘴角勾起自信的微笑。


    “我们虽然找不到原来的钥匙了。”


    “但是，我们可以伪造一把！”


    伪造一把钥匙！


    狐仙儿整个人都愣住了。


    林风没有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继续抛出他的重磅炸弹。


    “通过特定的阵法，模拟太古时期灵气的流转方式。”


    “通过特殊的丹药，重现上古异兽体内的能量构成。”


    “甚至，可以用某些蕴含着太古气息的天材地宝，作为引子……”


    “我们可以创造出一个小范围的、短暂的‘伪太古环境’！”


    “用这个‘伪环境’，去‘诱骗’您的血脉！”


    “让它误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可以肆意绽放的时代！”


    “从而在刹那间，解锁一部分被尘封的宝藏！”


    林风的声音不高，可每一个字，都敲在狐仙儿最渴望的地方！


    这已经不是理论了。


    这是一条切实可行的道路！


    一条能够解决九尾天狐一族数万年困境的通天大道！


    狐仙儿的呼吸，再一次变得急促起来。


    她看着林风的眼神，已经不再是看一个孱弱的人族。


    而是在看一座行走的知识宝库！


    一个能引领她走出迷雾的导师！


    在整个交谈过程中，林风的目光，始终专注。


    他的眼神里，只有对知识的探究，对理论的狂热。


    没有半分惊艳，没有半分欲望，更没有半分畏惧。


    仿佛眼前的，不是南疆妖族权力巅峰的圣女。


    只是一个极其珍贵，极具研究价值的“样本”。


    这种感觉，对狐仙儿来说，是前所未有，甚至是颠覆性的。


    从小到大，所有雄性生物看她的眼神，无外乎三种。


    敬畏，贪婪，痴迷。


    可眼前这个男人，这个病得快死的人族。


    却用一种纯粹到极点的“学术目光”将她从头到脚“解剖”了一遍。


    她“女人”的身份，被彻底无视了。


    她“圣女”的身份，也被淡化了。


    剩下的，只有一个“九尾天狐血脉的完美载体”的标签。


    一开始，她有些不适，甚至有些恼怒。


    可渐渐地，这种感觉，却变成了一种新奇的体验。


    一种……棋逢对手的欣赏。


    这个男人，没有屈服于她的美貌，没有颤抖于她的威压。


    他站在了和她平等，甚至更高的一个维度。


    用“知识”，俯瞰着她。


    狐仙儿心中的那点厌恶感，在不知不觉中，烟消云散。


    她沉默了许久。


    整个大殿，静得能听到林风压抑的喘息声。


    终于，狐仙儿动了。


    她从腰间解下一块通体漆黑，刻着金色火焰狐狸图腾的令牌，丢给了林风。


    “这是【妖皇令】。”


    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


    但谁都能听出，那平静之下，是无法掩饰的波澜。


    “持此令，你可以自由出入妖皇殿的藏书馆，查阅所有非核心的典籍。”


    “另外……”


    狐仙儿抬起金色的眼眸，深深地看了林风一眼。


    “你，可以随时来见我。”


    “和我……探讨学术问题。”


    话音落下。


    旁边侍立的狐族卫士，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一个人族！


    一个来历不明，孱弱不堪的人族！


    不仅得了圣女殿下的青睐，还被赐予了【妖皇令】！


    拥有了随时觐见圣女的特权！


    这……这简直是南疆万年未有之奇闻！


    整个万蛇城，不，是整个南疆妖族，都要因为这件事，掀起滔天巨浪！


    ……


    半个时辰后。


    破旧的客栈房间里。


    林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关上房门。


    然后，整个人直挺挺地瘫倒在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


    “噗——”


    又是一口黑血，被他吐在了地上。


    紧绷的神经一旦松懈下来。


    全身的剧痛便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后背的剑伤，火辣辣地疼。


    五脏六腑，跟移了位一样，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剧痛。


    “妈的……”


    林风看着天花板，有气无力地骂了一句。


    “PUA一个元婴期的顶配妖女，比他娘的跑一个马拉松还累。”


    “差一点……就差一点就装不下去了。”


    他林风喘息着，从怀里摸出那枚温热的【妖皇令】。


    令牌入手冰凉，却像是烙铁一样烫手。


    他看着令牌上那只栩栩如生的火焰狐狸，扯了扯嘴角。


    “不过……”


    “这‘学术道侣’的剧本，我好像……越来越熟练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