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缭绕，百花盛开，空气里都是甜腻的花香。


    要换在平时，林风肯定要赞叹一句，好地方。


    可现在，他只想吐。


    他，林风，一个顶天立地的七尺男儿。


    现在正穿着一身淡绿色的百花宫弟子服，胸口平得跟块搓衣板似的。


    还得夹着嗓子，迈着小碎步。


    这都什么事儿啊！


    林风低头看了看自己现在的“装备”，内心疯狂咆哮。


    就为了八百块灵石！


    我他妈现在身价比先天灵宝还贵。


    接这种单子，简直是行业耻辱！


    不远处，山门外的青石坪上。


    一个背着门板一样宽重剑的青年，站得笔直。


    跟根电线杆子似的。


    他就是石毅。


    万剑阁内门弟子，那个死缠烂打的憨憨。


    林风深吸一口气，不是为了平复心情，而是为了酝酿情绪。


    眼睛得红。


    肩膀得抖。


    脚步得虚浮。


    很好，专业演员的自我修养。


    开演！


    林风低着头，用袖子挡着半张脸，一步一步，磨磨蹭蹭地挪了过去。


    那副泫然欲泣、我见犹怜的模样，连他自己都想给自己颁个奖。


    石毅早就发现了他，那双跟探照灯似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小雅师妹！”


    他大步流星地冲了过来，带起的风都刮得林风脸疼。


    “你终于肯见我了！”


    石毅的嗓门大得能把树上的鸟震下来，脸上是压抑不住的狂喜。


    他往前一站，高大的身影直接挡住了阳光。


    林风，适时地抖了一下，怯生生地后退了半步。


    “石……石师兄……”


    声音细得跟蚊子叫一样，还带着哭腔。


    完美。


    石毅看到“她”这副模样，又心疼又着急，想伸手又不敢。


    他憋了半天，涨红了脸，终于吼出了那句他准备了三天三夜的台词。


    “小雅师妹，我喜欢你！”


    “我石毅对天发誓，我的剑，以后只为你一人出鞘！”


    声音洪亮，气冲云霄。


    周围几个路过的百花宫弟子，吓得花篮都掉了，赶紧捂着嘴跑远了。


    林风差点没绷住。


    好家伙，土味情话都快溢出来了。


    林风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缓缓抬起头。


    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噙满了泪水。


    用一种混合着崇拜、痛苦、挣扎，还有三分自卑七分无奈的复杂眼神，望着石毅。


    “石师兄……”


    “你……你是个好人。”


    开局一张好人卡，杀伤力不大，侮辱性极强。


    但对付这种直男，只是前菜。


    石毅果然愣住了。


    “我……”


    “石师兄，你就像天上的太阳，那么耀眼，那么炽热。”


    林风的声音悠悠传来，带着一丝飘渺的破碎感。


    “而我，只是山涧里一棵不起眼的小草，只能在阴影里，默默地仰望着你。”


    这台词，林风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太绿茶了！


    太做作了！


    但他知道，对付石毅这种人，就得这么干。


    石毅眉头紧锁，显然没听懂里面的弯弯绕绕。


    他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用一种更认真的语气说。


    “小雅师妹，你别这么说。”


    “小草怎么了？小草坚韧不拔，生命力顽强！”


    “我……我就喜欢小草！”


    林风：“……”


    草。


    一种植物。


    这天聊不下去了。


    计划A失败，立刻启动计划B。


    林风悲戚地摇了摇头，一滴准备了许久的眼泪。


    恰到好处地从眼角滑落，划过清秀的脸颊。


    “不，师兄，你不懂。”


    林风捂着心口，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你不知道的，我们百花宫修炼的功法，叫《百花朝露诀》。”


    林风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这门功法，讲究的是心如止水，灵力要像清晨的朝露一样，


    纯净、轻柔，最忌讳的，


    就是受到剧烈的心神波动和外界阳刚气息的冲击。”


    石毅听得一愣一愣的，显然是被这套专业术语给唬住了。


    林风见有效果，立刻加大了剂量。


    “石师兄，你的剑意，太过霸道，太过炽烈了。”


    “我……我只是靠近你，就感觉丹田里的灵力在沸腾，


    经脉刺痛，修为……修为都不稳了。”


    林风说着，还配合地咳嗽了两声，脸色都白了几分。


    当然，这也是特效。


    易容戒，自带美白磨皮病弱滤镜，专业。


    石毅的表情，瞬间变了。


    从刚才的着急和困惑，变成了震惊和担忧。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大步，生怕自己的“王霸之气”真把心上人给震伤了。


    “怎……怎么会这样？”


    “是真的。”


    林风的声音更加凄苦。


    “前几日你来找我，我回去之后，就吐了一口血，


    打坐调息了整整一天，才勉强压制住紊乱的灵力。”


    “我……”


    石毅彻底慌了，手足无措。


    “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成了！


    鱼儿上钩了！


    林风心里的小人已经开始叉腰狂笑。


    但脸上依旧是那副为爱牺牲的悲壮模样。


    林风看着石毅，眼神里的爱慕，变成了更深沉的决绝。


    “所以，石师兄，我不能答应你。”


    “我不能因为自己这点微不足道的儿女私情，


    耽误了你的无上剑道。”


    “你这样的人物，天生就是握剑的。


    你的未来，是要登临绝顶，成为一代剑仙，名震整个玄天大陆的！”


    “而我呢？我只会成为你的拖累，成为你剑道上的心魔。”


    “我……我配不上你，更不敢拖累你！”


    这番话，掷地有声。


    每一句，都把石毅捧到了一个高不可攀的圣人位置。


    每一字，都把自己贬低到了尘埃里。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拒绝了。


    这是为了成全对方更伟大的未来，而主动做出的。


    悲壮的、伟大的、无私的……自我牺牲！


    PUA的反向运用，就是把对方捧杀！


    石毅这个一根筋的剑修，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他从小到大，世界里只有黑与白，对与错，练剑与更努力地练剑。


    感情？


    那是什么？


    石毅只知道，他看这个小雅师妹顺眼，就想对她好。


    可现在，他发现，自己所谓的“好”，竟然会伤害到对方！


    甚至，会耽误对方的修行！


    而对方，明明也对自己有情意，却为了不拖累自己成为剑仙。


    甘愿斩断情丝，独自承受痛苦！


    这是何等深明大义的女子啊！


    一瞬间，石毅心中的那点儿女情长，被一种更宏大的感动和愧疚给淹没了。


    石毅看着眼前这个为自己“牺牲”一切的柔弱女子。


    感觉自己的格局，小了。


    他握紧了拳头，骨节捏得发白。


    石毅觉得自己太鲁莽，太自私了。


    过了许久，石毅紧绷的身体，才缓缓放松下来。


    他看着林风，眼神里再也没有了痴缠，而是充满了敬意。


    石毅退后三步，对着林风，深深行了一个万剑阁最标准的大礼。


    “小雅师妹。”


    石毅的声音，不再洪亮，而是低沉，且带着一丝颤抖。


    “我明白了。”


    “是我鲁莽了，是我糊涂了！”


    “你放心，为了不影响你修行，也为了不辜负你的期望……


    我石毅，从今往后，绝不会再来打扰你！”


    “你……多保重！”


    说完，石毅猛地转身，扛起那把重剑，大步流星地走了。


    那背影，没有半分失落，反而充满了“为爱放手，奔赴大道”的悲壮和决绝。


    仿佛下一秒，他就要去闭关，不证剑仙，誓不出关！


    林风站在原地，保持着悲伤的表情，目送他远去。


    直到石毅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山路尽头。


    他才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妈的。


    累死我了。


    演戏真是个体力活。


    林风揉了揉自己笑得快僵硬的脸，心里美滋滋。


    八百灵石，到手。


    还顺便把万剑阁的愣头青给忽悠瘸了。


    这波操作，简直完美。


    任务完成，收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