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草味让杀手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丝，但眼中的茫然和警惕依旧交织。


    他听不懂林向东引用的那句“人无癖不可与交”，但后面那句“没有痴迷爱好的人，很难真正亲近”，他隐约能明白一点。


    而他对于香烟的依赖，显然被林向东定义为了某种可以“亲近”的“爱好”。


    这是一种他从未经历过的接触方式。


    组织里只有命令、惩罚和利用，从未有人和他聊过“爱好”，更没人会因为一个共同的“爱好”而试图“交朋友”。


    “喜欢。”杀手终于沙哑地开口，回答了关于烟的问题，这是他除了回答身世外，第一次主动给出信息，虽然极其简短。


    “喜欢就好。”林向东笑了，笑容里带着一丝真诚：“这烟劲大，提神，想事情的时候来一根，最好不过。”


    他弹了弹烟灰，看似随意地问道：“那你呢？除了抽烟，杀人，还有什么喜欢做的事？或者说，以前小时候，想过长大做什么吗？”


    杀手夹着烟的手停顿了一下，眼神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


    小时候？


    那是一个太过遥远和模糊的概念。


    在进入组织接受非人训练之前，他的世界只有贫穷、饥饿和母亲的眼泪。


    梦想？


    那对它不是一种奢侈品。


    因为他从来没想过。


    杀手摇了摇头：“没有。活着…就够了。”


    这句话里蕴含的无奈，让旁边如铁塔般站立的陈景、刘铁和周俊，眼神都微微动了一下。


    出生在和平的国度。


    虽然小时候物质贫瘠了一些，但是生存是无忧的，而且都心怀着梦想，畅想着未来。


    从未想过，‘生存’这么基本的事情，就能让人满足。


    林向东脸上的笑容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理解，他点了点头：“活着…确实是最重要的事。为了自己活着，也为了自己在乎的人活着。”


    他再次精准地触碰到了杀手最核心的软肋，但这次不是威胁，而是表现为一种“共情”。


    “所以，”林向东身体前倾，目光灼灼地看着杀手，“我们现在来谈谈，怎么才能让你，和你还在世的家人，更好地‘活着’。”


    杀手抬起头，看向林向东。


    “你的任务失败了。按照你所说的行规，以及你对那个组织的了解，就算我现在放你走，你回去的下场会是什么？”


    林向东平静地陈述着一个残酷的事实，“任务失败，还被目标活捉过。你的组织还会信任你吗？他们会不会担心你泄露了什么？就算你什么都没说，他们为了绝对安全，会怎么做？”


    杀手的脸色瞬间变了，拿着烟的手指微微颤抖。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组织的冷酷和多疑。


    失败者没有价值，只有被清除的风险。


    回去，几乎是死路一条，甚至可能死前还要遭受酷刑来“验证”忠诚。


    “至于你的家人…”


    林向东顿了顿，给了他一点消化恐惧的时间，“如果组织认为你已经不可靠，或者死了，你认为他们还会浪费资源去‘保护’你的家人吗？或许，对他们而言，一起消失才是最简单的处理方式。”


    这不是猜测，而是基于那类组织运行逻辑的合理推断。


    杀手的瞳孔收缩，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林向东的话，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剖开了他一直以来不敢深思的绝望未来。


    “但是，”林向东话锋一转，如同在黑暗中投下一丝光亮，“如果你‘死’了呢？”


    杀手一愣。


    “在我这里，‘死’了。”林向东指了指地面，“那么，对你的组织而言，你就是个任务失败被杀掉的废物，这件事就了结了。他们不会再浪费精力在一个死人身上，自然，也不会再去关心一个死人的家人到底在哪。”


    “不是真的死，我有办法，让你假死，你可以理解为装死。”


    林向东微笑着说道。


    厂房里鸦雀无声，只有香烟燃烧的细微声响。


    杀手的大脑在飞速运转，消化着林向东的话。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的提议。


    假死脱身。


    “当然，”林向东继续说道，“这需要操作。你需要提供一些只有你和你的组织才知道的细节，让我能向你的中间人，或者任何来查询的人证明，你已经死了，尸体都被处理掉了。这需要你的配合。”


    “而我。”林向东看着他，


    “我可以给你一个新的身份，一笔足够你隐姓埋名、安稳过完后半生的钱。甚至，如果你愿意，并且信得过我，你可以继续为我工作，我可以动用我的渠道，帮你寻找你的家人，让她们来华夏定居，确保他们的安全。


    当然，这取决于你以后的表现和我们之间的信任。”


    威逼，分析回去是死路一条。


    利诱，新身份和钱，还有华夏定居。


    共情，多次触碰家人这条软肋。


    出路，假死计划。


    林向东一套组合拳，几乎击中了杀手所能有的所有软肋和需求。


    虽然林向东不懂审问，但是他懂得人性。


    也曾接触过东南亚国家的底层人。


    他知道那些人想要什么。


    杀手彻底陷入了沉默，低着头，猛吸着烟，内心进行着天人交战。


    组织的恐惧是根深蒂固的，但林向东描绘的“生”的图景，又是如此诱人，并且逻辑上似乎可行。


    信任林向东？


    这同样是一场豪赌。


    但比起回去必死的局面，眼前似乎又多了一条险峻的活路。


    过了许久，杀手终于抬起头，眼中不再是纯粹的凶狠或茫然，而是多了一丝复杂的挣扎和决断。


    “你…需要我做什么？”杀手沙哑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这意味着，心理防线已经出现了决定性的松动。


    他开始考虑交易的可能性。


    林东满意地笑了，他知道，这条鱼，已经开始咬钩了。


    “首先，”林向东掐灭了烟头，“我们需要好好聊聊你的中间人，还有你知道的，关于杀手组织的一切。不是审讯，是聊天，为了我们接下来的‘计划’。”


    他挥了挥手，刘铁默默地又抱来一箱啤酒和一条未开封的烟，放在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