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向林向东详细汇报了审讯的艰难过程和杀手的最终反应，特别是关于“杀手组织和家人”。


    林向东听完，沉默了片刻，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轻叩着。


    “也就是说，恐惧，比死亡更能让他闭嘴。”林向东总结道。


    “是的，东哥。这种从小被洗脑、用家人性命捆绑的控制方式，几乎无解。除非我们能找到并控制他的家人，但这几乎不可能。”陈景回答道。


    林向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冒出一个让陈景都有些意外的指令：“准备一桌好菜，要丰盛。我和他吃顿饭。”


    陈景虽然疑惑，但没有多问，立刻去安排。


    不久后，在那间僻静的厂房里，一张简易桌被支了起来，上面摆满了从附近酒店叫来的佳肴：烤乳猪、清蒸鱼、红烧肉、时令蔬菜……香气瞬间驱散了厂房里的铁锈和灰尘味。


    被折磨得虚弱不堪的杀手被带了进来。


    当他看到这满桌菜肴，又看到独自坐在桌旁、气定神闲的林向东时，浑浊的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困惑和警惕。


    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新的审讯花招。


    “坐。”林向东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语气平常得像是在招呼一个普通客人。


    杀手站着没动，手上的铐子也没解开。


    林向东对旁边的刘铁示意了一下。


    刘铁上前，用钥匙解开了杀手的手铐。


    活动了一下僵硬疼痛的手腕，杀手眼中的疑惑更深了。


    “折腾了一天，饿了吧？”林向东拿起筷子，自己先夹了一筷子菜，吃了一口，“放心，没毒。就是想请你吃顿饭。随便吃。”


    极度的饥饿感最终战胜了警惕和困惑。


    杀手确定林向东先动筷后，不再犹豫，猛地坐下，也顾不上什么筷子，直接用手抓起一只烤乳猪腿，就疯狂地撕咬起来，吃得满嘴流油，狼狈不堪。他确实饿坏了，身体的消耗远超常人。


    林向东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他吃，自己偶尔夹一两口菜，慢条斯地嚼着。


    直到杀手风卷残云，将满桌菜肴消灭了大半，速度才渐渐慢下来，打着饱嗝，眼神中的凶狠和警惕被饱食后的些许满足和更大的迷茫所取代。


    这时，林向东才放下筷子，用纸巾擦了擦嘴，仿佛闲聊般开口：


    “怎么称呼？总得有个名字吧？”


    杀手动作一顿，皱起眉头，看着林向东，继续保持沉默，也不再吃东西。


    饱腹感让他重新筑起了心理防线。


    林向东也不在意，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你中文不错，虽然有点口音，但交流没问题。你和你的人生，应该和华夏有点关联吧？”


    杀手沉默了几秒，也许是这顿饭起了点作用，也许是想到了什么，他生硬地开口：“我父亲……是华夏人。”


    “哦？”林向东表现出适当的兴趣，“那你怎么会……”


    “他在我五岁的时候，说回国探望家人，就再也没回来。”杀手的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情绪，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林向东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感慨：“那你和你母亲一定吃了很多苦吧？是不是也很讨厌……像我们这样的华夏人？”


    出乎意料的是，杀手摇了摇头：“母亲不讨厌。她一直都相信那个男人会回来接我们，带我们去华夏享福。”


    “你相信吗？”林向东看着他。


    杀手嗤笑一声，摇了摇头，眼神里掠过一丝讥讽和苦涩。


    “我听说，”林向东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一些，像是在分享一个秘密，“在东南亚那边，很多杀手组织或者雇佣兵团，会去买一些孩子，从小培养成杀手，或者炮灰。”


    杀手点了点头，这对他来说是很普通的事情。


    在东南亚的贫苦村庄，孩子能活下来，并且长大成年，这本身就不是容易的事情。


    “我还听说，”林向东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仿佛能看透对方，“为了控制这些买来的孩子，让他们绝对服从，那些组织还会想办法控制他们在世的亲人，或者让他们相信自己还有亲人在世并被控制着。用这个，当拴住狗的链子。”


    杀手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再次点了点头。


    这正是他无法开口的根本原因。


    厂房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突然，林向东话锋一转，仿佛刚才只是在聊家常，现在要谈一笔生意：


    “如果，我说如果，我现在想雇个杀手，去处理点麻烦。我可以跳过中间人，掮客之类的，可以直接雇你吗？价钱好商量。”


    “……”


    杀手彻底愣住了，嘴巴微张，甚至忘了合上。


    他预想了各种酷刑、威胁甚至死亡，但唯独没想过……对方会提出要雇佣他？


    林向东的思维跳跃太大，太出乎意料，让他的大脑一时完全处理不过来，呆坐在那里，脸上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不是痛苦或凶狠，而是纯粹的懵逼、茫然。


    “杀人只是你的工作，我能理解你的立场，即便我是你的目标。”


    林向东认真看着杀手，平静地说道：“而我们之间，没有直接的仇怨，你除了工作之外，没有必杀我的理由。”


    杀手点点头。


    林向东拿出香烟，刚要点烟，忽然看向了杀手：“你抽烟吗？”


    杀手再次点头。


    林向东给自己留了一根烟，然后把剩下的烟，丢给了杀手。


    杀手下意识的抬起手接住香烟。


    “剩下的，你留着抽，我办公室还有。”林向东说完，便点着香烟，深吸了一口烟。


    在杀手还很懵逼的时候。


    刘铁给杀手递来了打火机。


    林向东抽着烟，说道：“我这人很喜欢交朋友，尤其是爱抽烟的朋友。”


    “华夏有句话，叫做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林向东看着杀手茫然的模样，笑着说道：“忘了，你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简而言之，就是没有痴迷爱好的人,很难真正亲近,因为他对万事都少一份深情。”


    林向东说着，深吸了一口烟，“我很喜欢红万的味道，你喜欢这烟吗？”


    杀手深吸一口，然后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