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市一家叫“金华阁”的湘菜馆包间内。


    林向东正在抽烟，桌上的菜还未动筷，一杯茶氤氲着热气。


    “他能来吗？”林向东看向陈琛，随口问道。


    “肯定能。”陈琛信誓旦旦地点头，嘴上笑得轻松，背上却冒着汗。


    他好说歹说，把他表哥柳萧骗出家门，实属不易。


    柳萧这人，典型技术宅，一天二十四小时可以有二十小时窝在电脑前，除了电脑就是二次元，最怕与陌生人吃饭，被人搭话就会脸红。


    但陈琛也豁出去了，为了让柳萧来赴宴，他谎称如果柳萧不来，那他又会被小混混们欺负。


    过了几分钟。


    门被推开，一道清瘦的身影走进来。


    “来了！”陈琛赶紧站起来，招呼道。


    林向东也抬起眼，看清了来人。


    男生二十出头，戴着黑框眼镜，白T恤牛仔裤，干干净净。身材瘦高，皮肤比女孩子还白，走路低着头，像怕被人注意。


    尤其是一双手，瘦骨分明、手指修长，一看就是常年敲代码的那种。


    “表哥，你好。”林向东起身，主动握手。


    柳萧一愣，僵硬地伸出手：“您……您好。”


    林向东握了握，对方手心干燥，力道轻。


    “先坐吧，菜都是湘菜，不合口味你直接说，我让他们到隔壁打包几个菜过来。”


    林向东笑着说道。


    柳萧坐下后，整个人像陷进椅子缝里似的，身子缩着，只敢看陈琛，不敢正眼看林向东。


    “你这平台做得真不错。”林向东开口，慢条斯理，“我自己试了好几次，操作流程顺畅，界面也清楚。这么短时间搞出来，水平很高。”


    “谢谢……”柳萧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我不懂技术，问个不太专业的问题。”林向东抽了口烟，看着他，“你现在做的是网页版的，对吧？”


    柳萧点点头：“嗯……是。响应式网页，手机也能打开，但毕竟不是原生APP。”


    “我就是想问……”林向东把烟头在烟缸里摁了摁，语气认真，“能不能做成那种手机上专门装的APP？我看别人现在都有，点开就是图标的那种。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柳萧终于抬起了头，推了推眼镜。


    “明白……但这个事，要看几个条件。”柳萧声音还是轻，但眼神开始专注了，“一是用户手机型号，现在大多数人用的是功能机，像诺基亚、摩托罗拉那种。真正在用智能手机的，只占少部分，主要集中在用Windows Mobile或刚出的安卓Beta系统。”


    “二是，如果做App，得先定平台，是做WM的？还是安卓的？iOS当时还没完全普及，App Store也刚上线不久。”


    柳萧不愧是技术宅，他说的话很专业，外行人根本就听不懂。


    “我问一些比较直接的问题。”林向东认真问道:“现在做App是不是不划算？”


    柳萧思索片刻，说：“不一定划不来。但需要精细化考虑，比如：目标用户是哪一类用户？假如是学生，他们用什么手机？如果多数人还是用浏览器，那网页是最好入口。但可以并行——先做H5页面包壳成轻App，放在校园网论坛推广。”


    林向东听懂了大概，点了点头：“也就是说，做App不是不能做，但要看推广时机跟使用扬景？”


    “对。”柳萧认真点点头。


    林向东笑了笑，倒了杯酒递给他：“虽然我不是什么大老板，现在只是创业起步，手头资金也有限，但是我想把这个APP做出来。”


    “陈琛跟我说了，说你人靠谱，技术过硬，做事特别认真，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出我想要的APP。”


    林向东认真说道。


    “东哥过奖了，我也是自学的，还有很多东西都不懂。”


    柳萧被林向东夸了一阵后，立即为自己‘澄清’。


    他这人实在是太实在。


    在柳萧自身的眼里，他的水平只是刚入门，根本无法和专业的大佬相比。


    “我相信你会做得很好，所以，想把平台这边的后续维护、版本迭代、甚至将来开发App，都交给你来做。”


    林向东无视了柳萧的‘自谦’。


    柳萧一怔，刚要拒绝。


    “钱好说。”林向东补了一句，“只要你需要，不管是人，还是设备，我都想办法给你配齐。”


    陈琛也在旁边附和道：“表哥，您就答应了吧，如此一来，你既可以研究技术，也可以在实践中找出问题，帮助你提高和进步。”


    柳萧微微低头，手指下意识地抠杯子边缘。


    他沉默了半晌，终究轻轻点头：“好吧，我试试看。”


    林向东伸出手：“那就这么定了。”


    柳萧一愣，连忙用袖子擦了擦手，才伸出来跟林向东握手。


    ……


    饭吃到一半，氛围渐渐轻松了些。


    陈琛端起酒杯，主动敬了林向东一杯：“东哥，我敬您，多亏了您的照顾，我现在终于不会被人欺负了，他们也开始尊重我了。”


    林向东笑着说道：“你小子，没欺负别人吧。”


    “东哥，我只是稍微报了点仇，就一点点仇。”


    陈琛抬起手，用食指和拇指捏出了一个手势。


    说着，看向柳萧，“表哥，我们一起敬东哥一杯。”


    柳萧赶忙摇头：“我不能喝酒，一沾酒就脸红头晕……”


    “那就以茶代酒。”林向东不勉强，举杯碰了碰。


    几道热菜陆续上桌，飘出香气，辣味冲鼻。


    “这道剁椒鱼头你试试，湘西那边来的厨子，味正。”


    林向东夹了块鱼肉放到柳萧碗里。


    柳萧局促地道谢，尝了一口，眼睛微亮：“真的挺好吃。”


    “你在哪里读书啊？”林向东问。


    “原来在鹭岛大学，不过，我现在休学了。”柳萧回答道。


    “为什么休学了？”林向东询问道。


    “我感觉自己不太适合学校的氛围，没办法融入进去，就想回家自学。”柳萧回答道。


    陈琛笑着说：“表哥以前就不爱说话，但是动手能力很厉害，经常被人使唤来，使唤去，他在鹭岛大学时，就被迫加入了好几个社团，被分配了很多任务，而且他也不懂得拒绝，占用了他大量的时间。”


    “那你平时除了写代码，还做什么呢？”林向东又问道。


    “刷论坛，看漫画，有时做做接单的外包活。”柳萧回答道。


    “接单？”林向东来了兴趣。


    “是。一般就是BBS、贴吧那种地方，会有人发帖求网站、外挂、数据处理脚本。我留言接，有时候给个几百块，有时能接到两三千的。”柳萧顿了顿，“但也常被拖款，有的干脆拉黑不给钱。”


    林向东“啧”了一声：“这也太坑人了。”


    “习惯了。”柳萧苦笑一声。


    “以后不用那么辛苦。”林向东语气一转，笑着说道，“我希望你把平台当成你自己的东西，真正去打造。只要做好，赚钱不会少你的。”


    柳萧怔了怔，小心问道：“东哥你是准备怎么做这个平台呢？”


    林向东眯着眼，点了根烟：“我现在做的是校园半小时购物，先把学生群体吃下来，后面能接广告、能搞物流、还能做同城服务。”


    “这一块确实没人做。”柳萧虽然不爱出门，但是他喜欢上网交流。


    对于现阶段的互联网生态发展，柳萧还是很清楚的。


    林向东笑着说道：“我不走那种大而空的路子，我是从线下做起的。只要能打通云海几个高校，咱们就是半个校园互联网霸主。”


    柳萧听得很认真。


    “您的平台核心是线上购物系统。”柳萧推了推眼镜，“我可以先给它建立基础的积分逻辑，绑定账户体系，用户登陆后，浏览、发布信息都能积累积分，积分可以兑换小礼品或者抵扣部分团购款。”


    “这样他们每天会回来点几下，数据活跃度会高。”


    “还可以设计信息板块的自动分发机制，比如分院系、分兴趣，学生自己选，系统就只推送相关内容。”


    林向东听得两眼放光。


    “太好了！”林向东点点头，“就按你说的搞。有啥要配合的你尽管提。”


    柳萧这会儿也来了兴致，说出了很多活跃用户的想法。


    林向东没有立即采纳，而是在讨论后，给出他的看法，并对相关功能进行深挖。


    ……


    夜里十一点，云海市中心，云海工程信息技术学院旁的老小区。


    柳萧一回到家，房门“咯哒”一声关上，他才像放松似的长出一口气。


    房子不大，约莫六十平米。


    这套房子是柳萧爷爷留给他的。


    自从休学后，柳萧就一个人住。


    此刻。


    柳萧走进书房里。


    书房里堆满了书，让整个书房有一种说不出的‘杂乱感’。


    和书相比，桌上的三台电脑更为像样。


    其中一台风扇嗡嗡直响。


    柳萧的床就在电脑旁，床上堆满了书，还有衣服。


    柳萧脱掉上衣，挂在椅背上。


    他先去洗了个冷水脸，然后坐下、点亮屏幕，手指落在键盘上。


    很快，书房响起了键盘“哒哒哒哒”的敲击声。


    今晚这顿饭，他说了很多话。


    是他这些年里，第一次遇到了‘知己’。


    他不是没接过私单，但从来没有人像林向东这类的人。


    林向东不仅能听懂他的举例，而且，还会给他灵感。


    不知不觉，已经是凌晨一点。


    柳萧敲完登录与注册系统的基础代码，集成验证码模块。


    他一边测试逻辑一边做备注。


    手边的泡面早就冷了，他吃了一口，然后皱着眉，又继续写代码。


    凌晨两点，他搭建了初步的“论坛信息流”框架，设定五个默认频道：生活、跳蚤、拼团、失物、课程。


    用户可以一键发布，也能转发内容至宿舍QQ群。


    凌晨三点，他开始调试后台权限管理，留出“超级管理员”“协管员”“普通用户”的权限分级——这个是为林向东等人准备的。


    最后，他草草画了一个积分逻辑草图，设置浏览、发布、评论等行为可积累成长值。


    到时候可换代金券、话费、纪念品。


    凌晨四点十三分，demo（基础功能的程序）上线。


    柳萧揉了揉眼睛，给林向东发去邮件。


    邮件最后写了一句：


    “东哥，demo初版做好了，先请你过目。”


    做完这一切，他倒在床上，很快陷入沉睡。


    ……


    翌日清晨，7:05分。


    林向东在出租房醒来，在六点半时，手机闹钟滴滴响了几声。


    林向东顺手关掉后，又继续睡了一会儿。


    这时，徐峰走了进来，对林向东说道：“向东，柳萧发来了邮件，你要不要看看？”


    林向东听到是柳萧发来的邮件，立即睁开了眼睛。


    徐峰把笔记本电脑放在林向东面前。


    林向东点开QQ的对话框，上面也有柳萧的留言。


    链接跳出来后，页面清清爽爽，几个图标按钮色彩分明，版面没有市面那种粗糙感。


    重要的是，打开速度很快，手机浏览器里也能流畅显示。


    林向东脸上带着笑容，快速浏览着。


    注册页、登录页、信息板、发布模块、后台界面，全都有了雏形。


    每个点进去都像一个小世界，有内容，有逻辑，能看出是熬夜干的。


    最让林向东惊讶的是，信息发布页的文字备注写着：“此页面为团购入口预留，后期可嵌入‘拼团+支付’逻辑模块。”


    林向东想了想，直接拨通柳萧电话。


    “喂？”


    那边声音疲乏，显然是还没睡醒。


    “你是不是一晚上没睡？”林向东问道。


    “四点多睡的。”柳萧回答道。


    林向东笑：“你的技术很棒。”


    “您看过了吗？有问题我马上改。”柳萧的声音急忙说道。


    “看了，很好。”林向东语气带着肯定，“太超出我预期了，这已经可以测试了。”


    “东哥，还是多验证几天吧。”柳萧忍不住说道。


    林向东问道：“你打算验证几天？”


    柳萧回答道：“我想用一周的时间来验证。”


    “太久了。”林向东直接否决，补了一句，“我相信有你在，系统不会出问题，就算有问题，你也能解决。”


    柳萧沉默了几秒，然后轻声应道：“我试试吧。。”


    “晚上过来吃饭，我派人去接你们。”林向东说说道，“我让人买点好菜。你今天别动代码了，好好睡一觉。”


    “……好。”柳萧说道。


    挂了电话后，林向东靠在椅子上，抽了根烟。


    林向东盯着面前上的平台demo，轻轻吐出一口烟雾。


    “还真是捡到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