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4 章 114(新) 双月
作品:《一日看尽长安花》 平康坊北里的午后,是一天中难得的恬静安宁的时光,昨夜流连此地的客**多已离去,今夜的客人还未到来。
鬘华仙馆就像一个洗净脂粉和残妆,陷入沉睡的闺阁女子。
蔺知柔推开顾双月的院落,茉莉和蔷薇混合在一起的浓郁花香扑鼻而来。
顾双月从不知道什么叫做过犹不及,花香和她的人一样霸道。
在宦场上游刃有余不知畏惧的蔺御史,此刻站在一个小女儿家院子门口,脚下竟然有些踟蹰。
自从进了御史台她便没来过鬘华仙馆,顾双月派奴婢送来的信笺石沉大海,她那么骄傲不服输的人,为了她只能求到宋十郎那里,肯定憋了一肚子气。
蔺知柔有点后悔一时心软,听了宋十郎的劝跑到这里来。
就在这时,卧房的湘竹帘子一动,一张白生生的小脸探出来,待看清是她,哼了一声,又缩了回去,重重地把帘子一摔,“哗啦啦”一阵响,仿佛一场愤怒的急雨。
“把门给我闩上!”帘子后面传来顾双月又娇又泼辣的声音,“不许放他进来!”
婢女棠梨嘻嘻笑着揶揄她:“成天眼巴巴地盼着人来,人来了又拿乔,奴婢可不敢替你赶人,万一真赶走了,娘子不得急眼……”
“这刁奴,吃里扒外起来了,看我不打你!”
顾双月在屋子里喊打喊杀,棠梨笑着掀帘子出来,对蔺知柔道个万福:“公子快进去吧,我家娘子等得心焦,都快把房顶掀了。”说着打起帘栊。
蔺知柔道了声谢,走进屋子里。
顾双月正在妆台前梳头,发髻梳了一半,把玳瑁嵌珍珠的梳子向蔺知柔脚下掷过来:“谁叫你来的,你走!”
蔺知柔看到她粉黛未施,眉毛浅淡,眼皮微肿,鼻尖有些红,显然不久前才哭过。
顾双月会因为她不来看她生气,但还不至于以泪洗面,她不是这样的性子。
蔺知柔警觉起来:“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顾双月目光闪了闪,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瓮声瓮气的:“除了你还有谁敢欺负我!”
蔺知柔知道她是不肯说,身如飘萍的北里女子,自然有很多不得已和不顺意,不愿把伤口示人,她便也不去逼
问。
顾双月又斜了她一眼:“蔺侍御仕途通达前程似锦来奴家这腌臜地有何贵干?”
蔺知柔不占理
“哟”顾双月抬起莲瓣尖似的下巴颏“奴家福薄可消受不起蔺侍御的盛情。”
蔺知柔虽然自己也是女子却不知道女子闹脾气的时候该怎么哄只能沉默地站在一边听她数落。
顾双月不一会儿就感到无趣乜她一眼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你们这些臭男人全都一个样!你比他们都坏!”
顿了顿幽幽地叹了口气:“可是你没他们那么讨嫌你比他们干净。”
她伸出一只手摊开掌心:“拿来。”
蔺知柔不明就里:“何物?”
“你欠我的一百首美人诗呢?”顾双月眉毛一挑“我说的话你从来不记得!”
说完她气冲冲地转过身去不再理睬她。
蔺知柔无可奈何地捏了捏眉心她还真忘了这事。
“我叫棠梨去准备笔墨现在就写可好?”她拍拍顾双月的肩却发现她瘦削的肩头轻轻抖动。
“怎么了?”蔺知柔道“你哭了?”
顾双月吸了吸鼻子转过头恶狠狠道:“谁哭了!谁哭谁是狗!”
少女红红的眼眶和鼻尖触到了蔺知柔心里那块柔软的地方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轻柔地摸摸她的发顶:“别伤心了最多一年半载就回京了。”
“谁为你伤心!”顾双月重新转过身坐回妆镜前目光越过铜镜“你是不是要尚主?”
蔺知柔微微蹙眉:“你听谁说的?”
顾双月撇开视线;“不用听人说我又不是瞎子。”
她顿了顿道:“有一回晋王府召我去侍宴你猜我在席上见到谁了?”
蔺知柔不说话她自问自答:“我看见一个扮成男子的小女郎坐在晋王身边一直盯着我看个不停恨不得把我盯出一串窟窿来。我猜那是晋王的妹妹。”
她嗤笑了一声:“扮作男子还描眉敷粉的生怕别人看不出来。”
顾双月自小聪敏又在风月场上打滚眼光比一般
人毒得多四公主存了好胜之心见情敌不免要打扮一番破绽如此明显想必在场长眼睛的都看出来了。
蔺知柔心里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四公主当着众人的面盯着顾双月看有心人知道了不知会不会拿这做文章。
“她没有为难你吧?”她问道。
顾双月避而不答:“那位一看脾气就不好你若是真尚了主往后可有罪受。”
蔺知柔忍不住弯起嘴角。
顾双月瞪她:“我脾气不好怎么了我打骂你了么?”
蔺知柔笑而不答走到门口俯身捡起玳瑁梳子搁在她妆台上。
顾双月用编贝似的白牙咬着下唇:“你去尚你的主吧!好心当成驴肝肺!”
“我不会尚主。”蔺知柔道。
顾双月习惯了蔺知柔对她不冷不热、爱答不理突然变得这么千依百顺反倒腼腆起来讷讷道:“你尚不尚主与我何干……说不定你去了南边遇上可意的女郎就地娶作夫人呢。”
蔺知柔道:“你随我一起去江南便是。”
顾双月一愣难以置信地抬起头随即拧起眉毛:“你逗我!”
“我是说真的”蔺知柔道“你不是一直想去江南看看么?此次正可以同行。”
她并非一时心血来潮晋王府的事情让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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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月又问了几次确定蔺七郎不是在开玩笑眼中闪动着欢喜和憧憬的光不一会儿又黯淡下来:“阿娘这几年身子骨不好近来肿病又犯了我就算要走也得等她好些能离得了人。”
她口中的“阿娘”是从小将她从穷苦人家买来的鸨母不过相处日久便有了感情除了做这行买卖之外倒也与亲母女无异。
“待阿娘的身子好些
蔺知柔知道她已定了主意再劝也不可能立即抛下鸨母随她去便点点头:“好。”
顾双月从奁盒里拿起一支极细的紫毫蘸了点眉墨:“七郎你替我画次眉好不好?”
这种要求蔺知柔向来是不理会的但分别在即她也不忍拂她的意撩起袖子便要去接笔。
顾双月忽然改了主意,把笔收回来:“先欠着,你去练练,等我到了江南,日日给我画。
蔺知柔点点头:“好。
……
出了鬘华仙馆,蔺知柔一路踱回家中,检视了一下行李,便到了晚膳时分。
翌日便要离开长安,终究没能见柳云卿一面。
她抽出一张信笺,想留封信给他,蘸饱墨,提起笔,几度落下又几度提起,竟发现没有只言片语可写。
不知从何时起,他们之间已经隔了一道天堑。
她把信笺放回去,洗净笔收好,从书架上抽出两卷北史读起来。
两卷书读完,到了往常就寝的时辰,可她今日却没有丝毫困意。
她仍旧沐浴洗漱,换了寝衣躺在床上,阖上双眼。
这一夜没有一丝风,门和窗都洞开着,屋子里仍旧闷热难当。
长安纷繁的时局和人事在她脑海中走马灯一样变换。
她试着放空自己,数着更漏“滴答滴答
大约也是这样孤寂无眠的夏夜,只能数着时间沉闷拖沓的脚步声,等待黎明的到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去的,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将她从睡梦中惊醒。
梦的残影尚存,但却捕捉不住。
她依稀记得自己似乎梦到了顾双月,用她那双狡黠又天真的眼睛望着她,梦里的顾双月安静得出奇,与平日的她大相径庭,简直像是换了个人。
拍门声更加急促,蔺知柔恍然回过神来,坐起身,发现中衣后背被汗浸透,贴在身上湿冷粘腻,十分难受。
她披了件外衣走出房间,看了看天色,霞光已经映红了东边的天际。
夏日天亮得早,晨鼓还在敲着。
这么早会是谁?
不安像晨雾一样升起,她三步并作两步穿过小院子,用钥匙打开门锁。
门开了,是顾双月的婢女棠梨。
蔺知柔心一沉,一股寒意突然攫住了她:“怎么了?
棠梨脸上挂着泪:“求郎君救救我家娘子,娘子她昨夜被晋王府的人抓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