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15(修) 拜师

作品:《一日看尽长安花

    蔺知柔本来已经不抱希望,不想峰回路转,当即一揖:“多谢世叔,小子愿学诗赋,苦于不得门径而入,恳请世叔指点。”


    “学诗说难不难,说易不易,”柳云卿长指轻扣白瓷茶碗,“你可曾学过格律声韵?”


    “惭愧,小子不曾学过。”


    “无妨,这些慢慢学无妨,不必急于一时,诗赋一道,首重风骨与气格,雕词琢句可学,格调气象难摹。”


    柳云卿看了好友一眼道,“稚川兄极言力荐,他的眼光不容置疑,只是可教与不可教,柳某心中自有准绳。我可以授业三日以报借火之恩,亦可以收你为徒,将所学倾囊相授,但需略作考校。此二途,你可自行选择。”


    换言之,如果选了考试却不能通过,那授业三日也作罢。


    柳云卿才名满天下,能得他三日指教,已是万幸,两条路相比,自然是这一条稳妥,然而第二条路的筹码也着实吸引人,如果能通过考校,她便是柳云卿登堂**的弟子。


    有此师承,不但对她的学业大有裨益,将来若是走进士科行卷,凭借柳十四**弟子这层身份,也不至于落得无人问津。


    蔺知柔略假思索,正色行礼:“请先生考校。”


    柳云卿见她少年老成、镇定自若,眼中流露出些许赞赏之意:“若是可教,柳某定不藏私,若是不可教,留你在此也是作无用功。


    “听稚川兄说,你已读过半部《毛诗正义》?”


    蔺知柔道是。


    柳云卿接着道:“《诗经》是诗之发端与正源,你读过半部《诗经》,当能分辨好坏优劣。”


    转头对徒弟道:“阿铉,将门外那些塾生的诗卷取来。”


    阿铉应了一声起身出门,不一会儿从东厢抱了一堆卷轴回来。


    柳云卿让他将诗卷置于西窗下的书案上,对蔺知柔道:“与你一刻钟时间,将这些诗卷分作上、中、下三等。”


    蔺知柔向众人行了礼,便走到书案前跪坐下来,打开第一轴诗卷,仔细品读起来。


    上辈子毕竟是经历过高考的人,她从小到大背过的唐诗宋词虽然不算多,但每一首都经过漫长时光的大浪淘沙,脍炙人口、字字珠玑,无一不是精华中的精华。她的手虽然低,


    眼却是很高的。


    与诗歌史上流芳百世的杰作相比,这些诗卷的水平实在不怎么样,一看便是学生**作。


    她阅读速度本就极快,那些塾生又将最得意的诗作放在卷首,往往一看前三首便知水平如何。


    蔺知柔看来看去,七轴诗卷中只有两轴有些意思,看字迹还是同一个人所作,她将那两卷从头至尾仔细读了一遍,最终将其中一卷归在中等,其余都判作了下品。


    判完卷子,半刻钟时间才过去一半不到。


    赵四郎和白稚川都悬着心,向她投来关切又担忧的眼神,蔺知柔对他们报以成竹在胸的微笑。


    柳云卿将那些诗卷一一展开浏览了一番,指着其中一卷,微微皱眉,问蔺知柔:“你将这一卷判作下等,是何缘由?


    蔺知柔一看,这卷诗给她留下的印象颇深,与其它技巧稚嫩的劣作不同,这些诗的手法倒是挺老道,她将之黜落却有别的理由。


    只是柳云卿捉摸不定的态度让她有些踟蹰,难道她真的判错了?


    白稚川见柳云卿神色严肃,不由捏了把汗:“云卿,可否将那诗卷借我一观?


    柳云卿只是掀起眼皮瞥了好友一眼,白稚川心知此事自己不能插手,只好鼓励蔺知柔:“世侄莫怕,你判卷时如何作想的,但说无妨。


    蔺知柔斟酌一番道:“此人雕琢文字,技艺娴熟,只是读来空洞无物,词气板滞,毫无生气,且词句多有拼凑之感,恨不能句句用典,却又牵强附会,似乎只是为了炫示自己满腹经纶罢了。


    柳云卿垂下眼,嘴角微微上扬,将诗卷递给白稚川。


    白稚川急忙扫了眼卷首诗,不由喜出望外,撂下卷子,拊掌笑道:“云卿,我说世侄是可造之才,你看如何?


    柳云卿笑道:“稚川兄眼光毒辣,某自愧弗如。


    这么说是判对了?


    柳云卿果然道:“你判得很好。


    蔺知柔宠辱不惊地行礼:“世叔谬赞。


    白稚川笑道:“傻小子,怎么还叫世叔?


    有人递来杆子,自然要顺着往上爬。


    蔺知柔正色端坐,然后郑重地俯身稽首:“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起来罢,柳云卿也笑道,“从今往后,你当勉力治学,刻苦矢志。蒙你叫一声师父,为师亦当倾囊相授。


    蔺知柔俯身再拜:“谨遵师父教诲。


    柳云卿又命师兄弟两人相互见礼,阿铉本以为师父看在白稚川和故人的面子上,提点他两日或是收他做个外室弟子便顶了天了,哪知道随便判了几轴卷子就收他为徒!


    以他的门第与才学当初也几次三番地投卷,当场挥笔作了洋洋数千言的大赋,这才被师父勉为其难地收下,真是人比人气**!


    柳云卿深知他这个大弟子心高气傲,但为人正直,心里再怎么不平也不会暗地里挤兑师弟,便只是嘱咐道:“今后你们就是师兄弟了,当和睦相处。阿铉,七郎初来乍到,你身为师兄,需多加照拂。


    师父发了话,徒弟只有听话的份,阿铉当下按捺下不悦应是。


    蔺知柔浅笑:“往后多赖师兄照拂,七郎先在此谢过师兄。


    阿铉心说这小儿一口一个师兄倒是乖觉,他生得白皙俊俏,也不算辱没师门。山中日月悠长,有时难免寂寞,有个师弟作伴似乎也不全然是坏事……


    想到此处,他脸色稍霁:“若有什么不明白的,问我便是。


    白稚川比本人还高兴,欣然作揖:“云卿得此佳徒,真乃一大快事,可喜可贺,当浮一大白!


    柳云卿笑道:“知你要来,一早备下了薄酒。


    “如此,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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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要与你饮个痛快!


    赵四郎见外甥女通过了考试,心下虽有些得意,却并不如何高兴。他清楚底细,外甥女求学不过是为了虚应个故事,能得名师指点几日固然是好,成为**弟子却是大可不必,她身为女儿,又不能真的科举做官,不过白白折腾。


    何况两者的束修也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想到束修,他不免苦恼,预备当作束修的五匹细卷被那车夫扔下,浸透了泥水,已然不成样子,压根拿不出手,还得另外贴补上。


    他向柳云卿抱歉道:“来时路人遭逢些变故,预备的束修叫雨水泡湿,请容某回城再行备过,还请柳先生见谅。


    柳云卿道:“此是小事,赵兄不必介怀。


    阿铉系出名门,向来视阿堵


    物为粪土忍不住抢白道:“多少人捧着万金求师父提点指教而不得咱们难道还稀罕这点束修?”


    柳云卿轻斥:“阿铉不得无礼!”


    蔺知柔道:“师父高标自不将钱财放在眼中。只是礼不可废束修虽微薄却是为了聊表尊师重教之心。”


    白稚川道:“世侄所言极是。”


    柳云卿也轻轻颔首。


    阿铉不由胸闷气结师弟这种东西果然全无可取之处!这才刚入门呢就仗着自己年纪小生得好蹬鼻子上脸与他抢夺师父的宠爱!


    柳云卿含笑对大弟子道:“阿铉你将这些诗卷拿去还了。”


    又指了指被蔺知柔判作中等的那卷:“请作此卷者来见我。”


    阿铉应了声是捧着卷子正要往外走


    便对柳云卿道:“师父可否叫师弟与徒儿同去?这些诗卷是他判的若是那些士子不服也好帮着分说。”


    柳云卿抬眼看了看他。


    阿铉叫他一看便觉那点小心思无所遁形心虚地垂下了头。


    却听师父道:“也好。”


    蔺知柔和师兄捧了卷子到门外翘首以盼的塾生们顿时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阿铉:“小公子柳先生怎么说?”


    阿铉对众士子道:“诸位请将各自的卷子取回。”


    诸生哗然先时那一脸刻薄相的书生不平道:“柳先生可看仔细了?”


    他自恃才高被黜落很是不甘然而不好明着为自己出头便指着黑壮的同窗道:“我等平庸之辈倒也罢了沈兄才高八斗课业在塾中数一数二缘何不得青睐?!”


    黑壮书生肚子里没他那么弯弯绕绕不知自己被人作了筏子反倒感念于他替自己说话也投桃报李:“蒙朱兄抬举沈某自知愚钝朱兄却是词采焕丽且出自高门华族理当为柳先生所重莫不是真的弄错了?”


    朱氏的确是江东著姓与“顾、陆、张”并称吴郡四姓然而这位朱公子连族学都入不了还得在外头私塾求学即便不是附会也是远得不能再远的旁支。


    骗骗那群没见识的同窗还行阿铉是如假包换的世家子弟哪里会将他放在眼里当即一挑下颌对蔺知柔道:“师弟你告诉他他的卷子差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