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认为……这个……可以向银行贷款嘛。”


    钱绍远结结巴巴地，总算想出了一个答案。


    一个最安全，也最没用的答案。


    “向银行贷款？”


    李达康笑了。


    “绍远同志，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你以为我没找过银行？四大行，我一个一个跑遍了！”


    “人家怎么说？


    项目风险太高，前景不明，要贷款可以，市财政必须出具无条件的担保函！”


    “什么叫无条件的担保函？


    就是项目一旦失败，三十多亿的烂账，就得京州市政府全背下来！”


    “你敢担保吗？你敢签这个字吗？”


    李达康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盯着钱绍远。


    “你不敢！”


    “你怕担责任！”


    “把风险全部推给银行，让国家来兜底，这就是你的办法？”


    “绍远同志，我告诉你，你这种思想，叫什么？”


    “叫懒政！”


    “叫不作为！”


    “就是因为有太多你这样光说不练，遇事就躲的干部。


    我们很多好的项目，才会被活活拖死！”


    李达康的话，掷地有声。


    钱绍远的脸，已经变成了猪肝色。


    他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站在那里。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就在这时。


    “说得好！”


    吴泰宁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他看着李达康，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赞许。


    “达康同志说的这个懒政问题，说到了点子上！”


    “现在，我们有些干部，就是抱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态在混日子。”


    “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


    “中央三令五申。


    要整治这种庸、懒、散、浮、拖的现象，要为敢于担当的干部撑腰鼓劲！”


    吴泰宁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


    他环视全场，最后，目光停在了沙瑞金的脸上。


    “瑞金书记。”


    “刚才绍远同志的发言。


    反映出我们汉东的一些干部，思想还是僵化的，观念还是陈旧的。”


    “对于改革中出现的新问题，习惯于用老办法去套。


    甚至是为了规避自己的责任，宁愿把事情搞黄。”


    “这种懒政思维，在汉东，为什么还这么有市场？”


    这个问题，直直地插向了沙瑞金。


    沙瑞金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精心策划的一场鸿门宴，本想将李达康置于死地。


    结果，李达康一个漂亮的反击，吴泰宁一番恰到好处的“助攻”。


    竟然把战火，烧到了自己身上！


    他成了那个“懒政思维”的纵容者与领导者。


    这叫什么事？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沙瑞金的肺都快气炸了。


    但他脸上，却不能表现出分毫。


    他只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吴部长批评得对。”


    “这个问题，确实值得我们深刻反思。”


    “这说明我们省委在干部思想教育工作上，抓得还不够紧，不够实。”


    “下一步，我们一定加大力度，坚决杜绝这种懒政、怠政的现象！”


    他这番表态，说得冠冕堂皇，却空洞无物。


    在座的人都听得出来，这是在应付差事。


    高育良低着头，嘴角微微上扬。


    漂亮！


    实在是漂亮！


    李达康这一手四两拨千斤，玩得炉火纯青。


    不仅轻松化解了自身的危机，还反手给了沙瑞金一个大大的难堪。


    这个李达康，真是个天生的斗士。


    而那个钱绍远，此刻已经面如死灰。


    他整个人都在发抖，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


    完了。


    彻底完了。


    他不仅没能完成沙瑞金书记交代的任务。


    反而引火烧身，把自己烧成了灰，还连累了沙书记。


    他不敢想自己的下场。


    更不敢想自己那对儿女，会迎来怎样的命运。


    绝望之中，人的脑子要么一片空白，要么就会迸发出最后的疯狂。


    钱绍远，是后者。


    他猛地抬起头，双眼通红，死死地盯着李达康。


    “李达康！”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我还有一个问题！”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了他身上。


    只见钱绍远指着李达康，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我听说，你在网上写小说？还是个大神？”


    “而且，你不是写一本，是同时在写好几本！”


    这话一出，会议室里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


    在场的都是体制内的老油条，谁还没点自己的爱好。


    钓鱼的，打牌的，写书法的，比比皆是。


    可写网络小说，还是个“大神”，这就有点……新潮了。


    关键是，同时写好几本？


    这得要多少时间与精力？


    李达康眉头一挑，没有否认。


    “没错，是我。”


    “工作之余，写点东西，陶冶情操，有什么问题吗？”


    他的坦然，反而让钱绍远更加激动。


    “问题大了！”


    钱绍远的声音变得尖利。


    “你李达康是什么人？”


    “你是汉东省的省委常委！是京州市的市委书记！”


    “你每天要处理多少公务？要开多少会？要见多少人？”


    “我就不信，你还有时间，有精力，去写几百万字的网络小说！”


    “这根本不合逻辑！”


    他深吸一口气，抛出了自己最后的杀手锏。


    “所以，我严重怀疑！”


    “那些小说，根本就不是你写的！”


    “你找了枪手！找了代笔团队！”


    “李达康，你这是在欺骗组织，欺骗全国的读者！”


    “你的人品，有严重问题！”


    这番指控，不可谓不恶毒。


    直接从工作问题，上升到了人品攻击。


    如果说之前的懒政问题，还可以掰扯掰扯。


    那找枪手代笔这种事，就是赤裸裸的道德污点，是欺骗。


    一个连读者都欺骗的干部，谁能相信他会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沙瑞金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点火苗。


    这个钱绍远，总算没蠢到家。


    这个角度，刁钻！


    他没有出声，但沉默，就是一种默许。


    他倒要看看，李达康这次怎么接招。


    高育良心里暗骂一声。


    姓钱的这是疯了。


    打不过就掀桌子，开始胡搅蛮缠了。


    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怎么证实？又怎么证伪？


    简直是无赖打法。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


    李达康竟然笑了。


    “枪手？代笔？”


    “钱秘书长，你的想象力，不去写小说真是屈才了。”


    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吴泰宁，轻轻敲了敲桌子。


    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


    吴泰宁的表情很平静，看不出喜怒。


    他缓缓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