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不明白！”


    “为了对付一个赵瑞龙。


    就要毁掉一个能提供几百个就业岗位，每年上缴几千万税收的企业吗？”


    “这是哪门子的政治觉悟？”


    “这就是我们官员该干的事吗？”


    李达康静静地听着他的咆哮，没有打断。


    等他吼完了，才慢悠悠地开口。


    “学习啊，你说的都对。”


    “但有时候，对的事情，不一定能做。”


    “这就是政治。”


    “狗屁的政治！”


    易学习骂了一句脏话。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语气变得警惕起来。


    “达康！”


    “你跟我说实话！”


    “你让王大路在京州搞那个新能源汽车厂，是不是也存了别的心思？”


    “你不会也把他当枪使，将来遇到什么事，就把他一脚踹开吧？”


    “王大路当年为了你，可是连工作都丢了！”


    “你不能这么对他！”


    这番质问，尖锐而直接。


    电话那头，李达康的呼吸，明显重了一些。


    “易学习。”


    他的声音冷了下来。


    “在你眼里，我李达康就是这种人？”


    “我……”


    易学习一时语塞。


    他知道自己失言了。


    但他心里的那股火，那股对整个官场的失望，让他口不择言。


    “学习，我不多做解释。”


    李达康的声音恢复了平静。


    “你看着就行了。”


    “看我京州的新能源汽车，能不能搞起来。”


    “看我李达康，会不会亏待替我背过锅的兄弟！”


    “时间，会证明一切。”


    易学习沉默了。


    李达康的话，让他无从反驳。


    是啊。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他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带着一丝恳求。


    “达康书记。”


    “那……月牙湖美食城的事，就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那毕竟是吕州的GDP，是吕州的税收啊。”


    “你……你能不能再帮我想想办法，跟沙书记说说情？”


    电话那头。


    李达康听着易学习近乎哀求的声音，手指无意识地在办公桌上敲击着。


    一下。


    两下。


    节奏不快，却透着一股烦躁。


    他当然知道月牙湖美食城对吕州意味着什么。


    GDP，税收，几百个家庭的饭碗。


    这些账，他比易学习算得更清楚。


    可现在的问题，根本就不是一本经济账。


    而是一本政治账。


    这本账，他没法跟易学习细说。


    赵瑞龙那十一亿必须借来，不然工程烂尾他李达康就完了。


    沙瑞金要的是稳定，是脸面。


    他要的，是把工程完成。


    “达康书记，你听到了吗？”易学习的声音带着急切。


    “听到了。”李达康停下了敲击桌面的手指。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


    “学习，办法不是没有。”


    “但你得全听我的。”


    易学习那边立刻来了精神。


    “什么办法？你说！”


    “我会让沙书记，同意不拆。”


    易学习愣住了。


    让沙书记同意？


    开什么玩笑！


    他刚刚才被沙瑞金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


    那口气，强硬得连一丝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李达康凭什么？


    他怎么敢说这种大话？


    “达康，你……”易学习的疑心又上来了。“你又想干什么？”


    “你别管我干什么。”李达康的语气不耐烦起来。


    “你只需要记住，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你都给我稳住。”


    “稳住吕州，稳住你自己。”


    “其他的事情，交给我。”


    说完，李达康根本不给易学习追问的机会。


    “我还有个会，先挂了。”


    咔哒。


    电话被他干脆利落地挂断。


    易学习听着手机里的忙音，整个人都懵了。


    李达康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京州市委书记办公室。


    李达康放下电话，端起桌上的茶杯，将已经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


    冰冷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却压不住心里的那股火气。


    他拿起另一部红色电话，直接拨给了省委。


    “您好，这里是省委总机。”


    “我李达康，给我接白秘书。”


    电话很快被转接过去。


    “达康书记，您好。”白秘书的声音永远那么客气，又带着一点距离感。


    “白秘书，沙书记现在方便吗？我有点工作，想当面跟他汇报一下。”


    白秘书那边停顿了一下。


    “不巧，达康书记，沙书记正在看文件，吩咐过不要打扰。”


    官场上的标准话术。


    李达康心里冷笑。


    不想见我？


    行。


    “那麻烦你转告沙书记。”李达康的语气变得强硬起来。


    “关于月牙湖美食城的处置问题，我个人认为，拆除并非最佳方案。”


    “强行拆除，不仅会造成巨大的资源浪费。


    更可能引发群体性事件，影响汉东的稳定大局。”


    “我认为，通过加强监管，升级改造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比一拆了之，更加稳妥，也更能体现我们执政为民的理念。”


    “我的话说完了，请你务必一字不漏地转达。”


    说完，他便挂了电话。


    他知道，白秘书不敢不如实转达。


    他更知道，沙瑞金听到这番话，一定会暴跳如雷。


    果不其然。


    不到五分钟，他办公桌上的红色电话，尖锐地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的，正是沙瑞金的办公室。


    李达康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免提键。


    “沙书记。”


    “李达康！”


    沙瑞金的怒吼，从听筒里喷薄而出。


    “你是什么意思！”


    “你是要教我怎么做事吗？”


    “省委的决定，你是在公开质疑吗？”


    “你的党性原则呢！”


    “你的政治觉悟呢！”


    一连串的质问，密集地砸了过来。


    李达康面无表情地听着，眼神却越来越冷。


    他没有辩解，只是平静地陈述。


    “沙书记，我只是作为一名党员，提出我的个人建议。”


    “我认为我的建议，是符合汉东人民的根本利益的。”


    “放屁！”沙瑞金直接爆了粗口。


    “李达康，我警告你！”


    “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吕州市必须无条件执行省委的决定！”


    “你要是再敢说三道四，别怪我不客气！”


    砰！


    电话被狠狠地挂断了。


    办公室里，恢复了安静。


    李达康靠在椅背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该做的姿态，他已经做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