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断了。


    像是一扬盛大的烟火，在最绚烂的时刻，被掐断了引信。


    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


    ……


    江城，希尔顿酒店，行政套房。


    林雪静静地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手机屏幕上的黑暗，倒映出她那张毫无瑕疵的脸。


    空气里，还回荡着张扬最后那句，带着哭腔的呓语。


    “雪雪……”


    “我好想你啊……”


    她的心，被这句呢喃，轻轻地撞了一下。


    不疼。


    但是酸。


    酸得眼眶都有些发热。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手机冰冷的屏幕，就像在抚摸着那个醉得不省人事的笨蛋的脸。


    他还在怪她。


    怪她的变化，怪她的陌生。


    他还在怀疑。


    怀疑他自己，也怀疑这段被尘封了八年的感情。


    林雪的嘴角，却缓缓地，勾起了一抹温柔的弧度。


    那双清冷的，看惯了商业企划和数据报表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化不开的柔情和心疼。


    傻瓜。


    她心里默念着。


    我还是我啊。


    我从来，都没有变过。


    八年前，那个穿着白裙子，站在榕树下，踮起脚尖亲你的女孩，是我。


    八年后，这个坐着飞机，跨越半个地球回来找你的女人，也是我。


    变得，从来都不是我。


    是时间，是命运，是我们之间，那该死的，八年的空白。


    但是没关系。


    张扬，我会把这八年的空白，一点一点地，全部都填满。


    用我的方式。


    她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江城璀璨的夜景，万家灯火，汇成了一条看不见尽头的星河。


    而她的目光，却穿透了这片繁华，望向了城市另一端，那个破旧的，不起眼的角落。


    她知道，他就在那里。


    “我快认不出你了……”


    没关系。


    我会让你，重新认识我。


    ……


    城郊，独栋别墅。


    李语桐将自己重重地摔在客厅那张价值不菲的意大利真皮沙发里。


    手机被她随手扔在一旁，屏幕上，同样是一片死寂的黑。


    可她的脑子里，却像是有个复读机，一遍又一遍地，循环播放着张扬的醉话。


    “雪雪……”


    “我好想你啊……”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细小的针，不深，却密密麻麻地，扎在她的心上。


    他早有答案。


    李语桐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片落寞的阴影。


    她输了吗？


    陪了他八年，从青葱岁月到步入社会。


    陪他经历了人生的高光，也陪他熬过了命运的低谷。


    嬉笑怒骂，插科打诨。


    她以为，自己早已像水一样，渗透进了他生活的每一个缝隙。


    可结果呢？


    结果林雪一回来，只用了一个眼神，一句话，就把他打回了原形。


    打回了那个，站在榕树下的，卑微又痴情的少年。


    凭什么？


    李语桐猛地睁开眼睛，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闪过一抹不甘和倔强。


    不！


    我没输！


    她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光着脚，跑到酒柜前。


    打开柜门，从里面拿出了一瓶罗曼尼康帝。


    她甚至都懒得拿高脚杯，直接用开瓶器，粗暴地撬开了瓶塞，对着瓶口，就狠狠地灌了一大口。


    昂贵的酒液，顺着她白皙的脖颈，流进衣领，留下了一道暧昧的红痕。


    辛辣，醇厚，带着一丝苦涩。


    “嗝……”


    她打了个酒嗝，脸上泛起一抹醉人的红晕。


    林雪，你现在也还没赢！


    她对着空气，恶狠狠地说道。


    小扬子他，根本就不是喜欢现在的你！


    他喜欢的，只是他记忆里的那个白月光！


    是一个被他自己神化了的，完美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可你现在是什么？


    你是哈佛毕业的美女总裁！


    是雪镜科技的创始人！


    你跟他之间，隔着的，是八年的时间和整个太平洋！


    你以为，你们还能回到过去吗？


    做梦！


    李语桐又灌了一大口酒，眼神越来越亮，越来越锐利。


    记忆，是最靠不住的东西。


    总有一天，会被现实，磨得一干二净。


    而我，就是他的现实！


    她晃了晃手里的酒瓶，脸上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甚至有些疯狂的笑容。


    小扬子。


    等着吧。


    我会让你看清楚。


    谁才是那个，能陪你喝酒吃串，陪你通宵打游戏，陪你笑，也陪你哭的人。


    谁才是那个，真正活在你身边，融入你骨血的女人！


    ……


    江城，某高档小区。


    一套刚刚装修好的，两百多平米的大平层里。


    王德发呆呆地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还没拆封的崭新沙发。


    他的面前，摆着一排空了的啤酒罐。


    手机的直播，早就断了。


    可张扬最后那几句醉话，却像魔音贯耳，在他的脑子里，反复回响。


    他没有为张扬感到难过。


    他只是觉得……荒唐。


    可笑。


    他，张扬，李语桐。


    他们三个人，认识了八年。


    从大学的象牙塔，到社会的修罗扬。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雷打不动的铁三角。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三角形，从一开始，就是最不稳定的结构。


    他喜欢李语桐。


    从大二那年，他抱着玫瑰花，在全班同学面前，被她揍成猪头的那天起，就喜欢上了。


    他以为，这只是年少轻狂的荷尔蒙。


    可八年过去了。


    他成了字节跳动的小组长，年薪百万，在这座寸土寸金的城市里，靠自己，买下了这套他曾经做梦都不敢想的大房子。


    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足够优秀。


    可他妈的……


    李语桐的眼里，还是只有张扬那个混蛋！


    王德发又拿起一罐啤酒，狠狠地灌了一大口。


    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一路凉到了胃里。


    却浇不灭他心里的那团火。


    他看着这间空旷的，崭新的，甚至还带着全新家具味儿的房子。


    这是他为李语桐准备的婚房。


    他甚至连儿童房都设计好了，粉色的墙纸，星星形状的吊灯。


    他想，等他跟她求婚的时候，她看到这一切，一定会感动得哭出来吧？


    现在看来。


    真他妈像个笑话。


    王德发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眼眶，却一点一点地红了。


    八年。


    李语桐，你等了张扬八年。


    我王德发，也可以等你八年。


    不，十年，二十年，都行。


    可是……


    王德发抬起头，看着天花板上那盏华丽的水晶灯，灯光刺得他眼睛生疼。


    桐桐。


    你为什么……


    就是不愿意回头，看我一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