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扬握着方向盘，手心里的汗越来越多。


    车厢里的沉默，压抑得让人窒息。


    他偷偷瞥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林雪，她正看着窗外，侧脸在霓虹灯的映照下，美得不像话。


    就在这时，林雪突然开口了。


    “这八年，你过得好吗？”


    声音很轻，很柔，却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了张扬的心上。


    过得好吗？


    张扬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方向盘。


    这个问题，他想过无数次。


    如果有一天再见到她，她问起这八年，他该怎么回答？


    是说自己过得很好，名牌大学毕业，进了大厂，买了房子，人生一帆风顺？


    还是实话实说，告诉她自己现在就是个送外卖的，住着城中村，开着破产车，背着烂尾楼贷款的失败者？


    他曾经想过无数种答案。


    可当这个问题真正摆在面前时，他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口。


    “我……”


    张扬张了张嘴，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直播间里，观众们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


    “扬哥怎么不说话了？”


    “这是送命题啊！”


    “快说啊！说你过得超好！年薪百万！”


    “别装了扬哥！实话实说！”


    张扬看着屏幕上那些五花八门的弹幕，心里更乱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实话实说。


    “还行吧。”


    他的声音很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大学毕业后，进了字节，当程序员。”


    “工资还可以，攒了点钱，就买了套房子。”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声音有些苦涩。


    “恒大的。”


    林雪转过头，看着他。


    她当然知道恒大意味着什么。


    这两年，恒大暴雷的新闻铺天盖地，多少人因为这两个字，倾家荡产。


    “后来呢？”她轻声问道。


    张扬苦笑了一下。


    “后来房子烂尾了。”


    “我们几十个业主，去售楼部要说法。”


    “有几个兄弟急眼了，跟保安动了手，砸了沙盘，伤了人。”


    “我虽然没动手，但警察说我是组织者，也把我带走了。”


    “在里面待了几天，出来后工作也丢了。”


    “HR觉得我是个刺头，以影响公司形象优化了。”


    说到这里，张扬的声音更加苦涩了。


    “因为竞业协议，我两年内找不到同行业的工作。”


    “没办法，就买了辆车，想跑跑网约车，扛过这两年。”


    他指了指脚下的哪吒S。


    “结果……”


    “哪吒也破产了。”


    这话一出，直播间瞬间安静了。


    刚才还在嘻嘻哈哈的观众们，这一刻都说不出话来。


    恒大的房，哪吒的车。


    这简直就是行走的“韭菜”。


    过了好久，才有人发出弹幕。


    “心疼扬哥……”


    “这运气，也太背了。”


    “扬哥，你这是什么顶级韭菜命啊！”


    “妈的，资本家都该死！”


    张扬继续说着，声音越来越平静，却让人听得越来越心酸。


    “现在就靠送外卖、跑滴滴，还有直播，勉强糊口。”


    “每个月还要还那套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建好的房子的贷款。”


    “住的地方，就是城中村的一个小单间，二十平米不到。”


    他说完，车厢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张扬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烫。


    他刚才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自己脸上扇巴掌。


    在她面前，把自己这八年的失败和狼狈，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他现在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就在这时，一只温暖的手，轻轻覆在了他握着方向盘的手背上。


    张扬浑身一震。


    林雪的手很小，很软，带着淡淡的温度。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眼神里，没有嫌弃，没有同情，更没有嘲笑。


    只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


    “你已经很棒了。”


    她轻声说道。


    “一个人，能从那样的困境里站起来，重新开始，这本身就很了不起。”


    “而且……”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你现在不是挺火的吗？昨天的热搜我都看了。”


    “【小扬哥爱吃瓜】，全网都在夸你呢。”


    张扬愣住了。


    她……看了热搜？


    所以她回国，是因为看到了自己？


    一股暖流，从心底缓缓涌起。


    “那些都是意外。”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什么意外？”林雪笑了，“能在那种情况下，说出那些话，可不是意外能解释的。”


    “格局打开了，活在当下。”


    她学着网友的语气，重复着那些梗。


    “这些话，现在全网都在传呢。”


    张扬的脸更红了。


    直播间里，观众们已经彻底被这一幕感动了。


    “妈的，我一个大男人，眼眶怎么红了。”


    “这就是真爱啊！”


    “扬嫂太温柔了！”


    “扬哥，你何德何能啊！”


    “我宣布，从今天起，我就是这对CP的头号粉丝！”


    车子在红绿灯前停下。


    张扬转过头，看着林雪。


    八年了，她还是那么美。


    可她身上那种从容和淡定，却是八年前的小女孩所没有的。


    “你呢？”他问道，“这八年，你过得怎么样？”


    林雪收回手，靠回座椅。


    “还行吧。”


    她的语气很轻松，但张扬能听出其中的不易。


    “出国后，拼命读书，拼命工作。”


    “现在有了自己的公司，做AI相关的。”


    “公司不大，但发展还不错。”


    她说得很简单，但张扬知道，这背后一定有很多故事。


    一个女孩，独自在异国他乡，从零开始，创立自己的公司。


    这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和毅力？


    “很厉害。”他由衷地说道。


    “还好啦。”林雪笑了笑，“比不上你，能在全网爆火。”


    “我那是运气。”张扬摇头。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林雪认真地说道，“如果没有足够的底蕴，再好的运气也抓不住。”


    红灯变绿，车子继续前行。


    希尔顿酒店的招牌，已经在远处闪闪发光。


    张扬的心情，突然有些复杂。


    一方面，他为林雪的成功感到高兴。


    另一方面，他又为两人之间的差距感到沮丧。


    她是成功的企业家，而他只是个送外卖的。


    她住希尔顿，他住城中村。


    这样的差距，真的还能跨越吗？


    车子缓缓驶入希尔顿酒店的停车扬。


    金碧辉煌的大堂，穿着制服的门童，还有那些开着豪车来来往往的客人。


    这里的一切，都在提醒着张扬，他和这个世界的距离。


    “到了。”他说道，声音有些干涩。


    林雪看了看窗外，然后转过头看着他。


    “你不上去坐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