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头,纪贵德揣着那本滚烫的离婚证,一头扎进了村长家。


    他没要别的,就要了纪家老宅后面那间早就没人住的破屋子。


    那屋子原本是用来堆杂物的,四面漏风,屋顶的瓦片都掉了好几块,一到下雨天,里头比外头下的还大。


    村长巴不得赶紧把这瘟神打发走,大笔一挥就同意了。


    纪贵德搬进去的时候,连张像样的床都没有,只能把几块破门板拼在一起,上头铺了层发霉的稻草。


    他刚躺下,那股子潮湿的霉味儿就钻进鼻子里,混着心里的怨气,让他怎么都睡不着。


    就在这时,那扇用木棍顶着的破门被推开了。


    周梦云提着个篮子,小心翼翼地跨过高高的门槛。当她看清屋里的景象时,还是忍不住蹙了蹙眉。


    “贵德哥,你怎么住这种地方?”


    她把篮子放在唯一一张还算稳当的破桌上,从里面拿出两个白面馒头和一小碟咸菜。


    纪贵德一看见她,那股子憋屈的火气又上来了。


    “还不是拜她们所赐!”


    他把周晚秋和赵静姝如何逼他离婚,纪修杰如何狠心把他赶出来的事,又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周梦云安静地听着,等他说完,才递上一块手帕,柔声安慰。


    “哥,你别气。姑姑她也是被赵静姝那个女人给带坏了。你看看,她们现在日子过得多舒坦,住在敞亮的大屋里,天天吃香的喝辣的,还要去考大学当城里人。可你呢?你才是纪家的长孙,本该享受这一切的,现在却只能住在这破屋子里啃冷馒头。”


    她每说一句,纪贵德心里的恨意就加深一分。


    “都怪周晚秋那个疯婆子!要不是她,我爸不会那么对我!我也不会跟静姝离婚!”


    “是啊,”周梦云叹了口气,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同情,“说到底,都怪姑姑。她要是不那么偏心,不那么狠,你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哥,你这口气,就真的咽的下去吗?”


    纪贵德捏着手里的馒头,那点白面在他手里被捏得变了形。


    他咽不下去!


    周三,天刚蒙蒙亮。


    纪家的院子里就有了动静。


    周晚秋和赵静姝一人背着一个大包袱,纪雪清和纪贵安也背着自己的小书包,站在院子中间。


    “妈,嫂子,你们怎么带这么多东西?考试不是就两天吗?”纪雪清看着那两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袱,有些不解。


    赵静姝拍了拍自己的包,理直气壮。


    “城里什么东西不花钱?多带点,省钱!考完试,咱们顺便在城里逛逛,给你和贵安买两身新衣裳!”


    正屋的门开了,纪修杰走了出来。


    他身上穿着那身笔挺的军装,肩上同样也背着一个行军包。


    “你们几个女人和孩子去城里,我不放心。”他走到她们面前,理由找得冠冕堂皇,“我跟你们一起去。”


    周晚秋想说不用,可对上他那不容拒绝的姿态,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多个人,路上也确实安全些。


    一行人到了城里,先找了个最便宜的招待所住下。


    一个房间,两张床,挤是挤了点,但干净。


    安顿好之后,赵静姝就拉着周晚秋要去逛百货大楼。


    “走走走!给雪清和贵安买新衣服去!考大学是大事,得穿得体面点!”


    百货大楼里人来人往,各种新奇的商品看得纪雪清和纪贵安眼花缭乱。


    周晚秋和赵静姝很快就给两个孩子挑好了合适的衣服,一身蓝色的确良衬衫和长裤,精神又利索。


    就在周晚秋准备付钱的时候,纪修杰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提着一个纸袋,直接递到了她面前。


    “你的。”


    周晚秋一愣,打开纸袋,里面是一件崭新的天蓝色衬衫和一条深色长裤。


    料子很好,比她身上这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不知好了多少倍。


    她下意识地就要把东西推回去。


    “我不要,我有衣服穿。”


    纪修杰没接,只是看着她。


    他早就注意到了,她身上这件衣服,袖口磨破了边,肩膀上还有一个用同色线精心补过的小补丁。


    她把所有好的都给了孩子,自己却什么都舍不得。


    “孩子们都换了新的,你也该有一身。”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赵静姝在一旁看得直乐,她一把从纪修杰手里拿过那个纸袋,硬塞进周晚秋怀里。


    “拿着!干嘛不要!”


    她凑到周晚秋耳边,压低了嗓门。


    “这是他欠你的!你给他养着三个孩子,操持着一大家子,别说一身衣服,就是要他半条命,他都该给!”


    她又转头看向纪修杰,抬了抬下巴。


    “钱付了吗?”


    纪修杰点了下头。


    “那不就结了!”赵静姝拍了拍周晚秋的胳膊,“收下!这是你应得的!”


    周晚秋抱着那袋还带着崭新气息的衣服,布料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一股陌生的情绪,在她心里慢慢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