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残暑催决议,阉宦执朱笔
作品:《朕,朱厚照,登基即斩外戚》 户部衙门的铜壶滴漏刚过未时。
暑气正盛。
韩文踉跄着跨进值房。
他的官帽歪斜着。
他鬓角的汗湿成一片。
他刚进门就扶住门框大口喘气。
他感觉喉间像是塞了团滚烫的棉絮。
旁边算房的老吏连忙递上凉茶。
“韩大人这是怎么了?”
“脸色白得像纸,莫不是中了暑?”
韩文摆摆手。
他接过茶碗一饮而尽。
凉茶顺着嘴角淌进衣襟。
冰凉的触感却压不住他心里的惊涛骇浪。
暖阁里朱厚照说的那番话还在他耳边回响。
那番话是 “军机处”“绕开六部”“刨文官的根”。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
烫得他心口发疼。
“没事,老毛病了。”
他扯了扯皱巴巴的官袍。
试图掩饰失态。
“就是天太热,走得急了些。”
可他那双直打颤的手瞒不了人。
户科给事中凑过来。
他压低声音问。
“大人,皇爷深夜传您,是不是为了刘健的案子?”
“听说…… 谢次辅家里又搜出了逼宫的密信?”
这话戳中了韩文的痛处。
他猛地抬头。
眼里布满血丝。
“少打听!做好自己的事!”
吼声在值房里回荡。
众人吓得连忙低下头。
手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
却没人敢再搭话。
谁都知道,韩尚书向来温和。
今天这副模样,定是出了天大的事。
韩文看着众人噤若寒蝉的样子。
心里一阵发堵。
他何尝不想护着这些同僚?
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军机处的刀子落下来时,谁能幸免于难。
就在这时,门房跌跌撞撞地跑进来。
手里举着个烫金帖子。
“大人!东厂的公公来了,说…… 说刘公公请您去内阁议事,要定刘健、谢迁的最终判罚。”
韩文心里咯噔一下。
“来了。”
他端着茶碗的手又是一颤。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他定了定神。
理了理官袍。
“知道了。备轿。”
前往内阁的路上,轿帘被暑气蒸得发烫。
韩文撩开一角。
见街面上的柳树蔫头耷脑。
蝉鸣聒噪得让人烦躁。
像极了此刻的朝堂。
表面平静,底下早已暗流汹涌。
到了内阁值房,里面早已坐满了人。
六部九卿的大员们个个面色凝重。
手里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
却扇不散满室的沉闷。
刘瑾坐在上首。
手里把玩着一串蜜蜡佛珠。
见韩文进来,三角眼一亮。
“韩大人可算来了,就等你了。”
韩文拱了拱手。
找了个空位坐下。
眼角的余光瞥见案上摆着一叠黄纸。
上面写着 “刘健、谢迁案判罚决议”。
末尾还留着签字的空白。
“人都到齐了,咱家就直说了。”
刘瑾收起佛珠。
拿起决议书。
声音尖利得像划玻璃。
“刘健勾结藩王,谢迁意图逼宫,罪证确凿,没什么好议的了。”
他用朱笔在纸上圈了圈。
“赐自尽,家产全抄,家人流放三千里 —— 这是昨天商议好的,谁要是没意见,就签字画押。”
值房里静得能听见折扇扇动的风声。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
谁都没先动笔。
赐自尽虽是死罪,却比凌迟体面。
可真要在这决议书上签字,就成了亲手送刘健、谢迁上路的刽子手,传出去终究不好听。
“怎么?都哑巴了?”
刘瑾冷笑一声。
拿起决议书走到刑部尚书周经面前。
“周大人先签?您是管刑狱的,该知道这判罚合不合规矩。”
周经的手在笔上悬了悬。
额头上的汗滴在纸上。
晕开一小片墨迹。
他偷瞄了一眼刘瑾。
见那三角眼里满是威胁。
想起昨天被揭短的事。
手一抖,终究还是在纸上签下了名字。
“这就对了嘛。”
刘瑾满意地点点头。
又走到礼部尚书毛澄面前。
“毛大人,您是刘首辅的门生,这字…… 您签不签?”
毛澄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
手里的笔差点折断。
他要是不签,刘瑾定会说他包庇恩师。
可签了,又对不起栽培自己的老师。
纠结间,刘瑾突然凑近他耳边。
声音压得极低。
“谢迁的密信里,可有您给江南盐商写的引荐信?”
毛澄吓得一哆嗦。
笔 “啪” 地掉在地上。
他怎么忘了,自己当年确实帮谢迁递过信!
他慌忙捡起笔。
连墨都没蘸匀,就在纸上胡乱画了个押。
刘瑾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
嘴角撇出一抹嘲讽。
又转向其他人。
“还有谁不想签?咱家不勉强,只是……”
他拍了拍身后的东厂校尉。
“这些弟兄们手里,可都拿着咱家那本账呢。”
这话像一道惊雷。
炸得众人不敢再犹豫。
马文升闭了闭眼。
拿起笔签下名字。
刘大夏叹了口气。
在纸上画了押。
剩下的人更是争先恐后。
生怕慢了一步就被东厂盯上。
眨眼间,决议书上就签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
刘瑾拿起一看。
见连最硬气的马文升都签了。
满意地笑了。
“这才对嘛,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将决议书往怀里一揣。
站起身。
“咱家这就去给皇爷复命,你们都在这儿等着,听候皇爷的最终旨意。”
说罢,他抖了抖蟒袍。
带着校尉扬长而去。
留下满室沉默的官员。
马文升率先打破沉默。
“唉……”
将笔往案上一扔。
“老夫纵横官场四十载,从没像今天这样窝囊过!”
周经苦笑。
“窝囊也得受着。”
“总比掉脑袋强。”
“你们没看见刘瑾刚才那眼神,跟饿狼似的,谁不签,他能当场把你拖进东厂!”
韩文没说话。
只是望着窗外的烈日。
心里一片冰凉。
他想起暖阁里朱厚照的话。
突然明白。
皇爷哪里是让刘瑾来牵头,分明是借刘瑾的刀,斩断文官之间的情分。
现在决议书上签了名,他们就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别想再替刘健、谢迁翻案。
毛澄的声音带着哭腔。
“你们说…… 皇爷会准这个决议吗?”
“毕竟是赐自尽……”
刘大夏摇摇头。
“不好说。”
“按皇爷的性子,能留全尸就算不错了。”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
值房里的暑气仿佛更重了。
压得人喘不过气。
而此刻的乾清宫暖阁,刘瑾正捧着决议书。
笑得满脸褶子。
“皇爷您看,都签了!马文升、韩文这些硬骨头,一个都没跑了!”
朱厚照接过决议书。
漫不经心地翻看着。
上面的签名歪歪扭扭。
有的甚至还带着墨团。
显然是签得极不情愿。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刘瑾,你倒是越来越会办事了。”
“都是皇爷教导得好!”
刘瑾连忙磕头。
“奴才就是个传声筒,真正厉害的是皇爷!”
朱厚照没接话。
目光落在 “赐自尽” 三个字上。
指尖轻轻敲击着纸面。
他知道,这些文官以为签了字就能了事,却不知这只是开始。
他突然开口。
“张永,”
“去传旨,准了。”
“另外,让陆炳准备一下,明天…… 朕要亲自去诏狱。”
刘瑾和张永都是一愣。
皇爷要亲自去诏狱?
去见刘健、谢迁?
张永忍不住劝道。
“皇爷,这…… 合适吗?”
“那两个都是罪臣,您亲自去,怕是……”
“没什么不合适的。”
朱厚照放下决议书。
眼神锐利如鹰。
“有些话,朕得亲自跟他们说。”
刘瑾看着皇爷坚定的眼神。
心里咯噔一下。
他隐隐觉得,皇爷要做的事,恐怕比赐自尽更惊人。
暖阁外的蝉鸣依旧聒噪。
阳光透过窗棂。
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刘瑾退出暖阁时。
见陆炳正带着锦衣卫在宫门外候命。
两人目光相接。
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不安。
谁都不知道,明天的诏狱之行,会掀起怎样的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