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府内暗流,缇骑窃听文臣谋

作品:《朕,朱厚照,登基即斩外戚

    西跨院的角门便被人用指节叩得笃笃作响。


    管家老刘从门洞里探出头。


    见是吏部文选司郎中张锐,身后还跟着七八个面色焦灼的官员。


    他忙不迭地往里让:“张大人快请,首辅在书房候着呢,刚念叨您几位呢。”


    穿堂风卷着碎雪灌进回廊。


    张锐拢了拢貂皮披风,脚步踉跄地跟着老刘穿过栽满翠柏的天井。


    他靴底沾着的泥点蹭在青石板上,像一串慌乱的省略号。


    方才在衙署,韩文让人把弘治十七年的漕运账册搬了出来。


    其中一本记着他替江南盐商虚报损耗的明细,纸页都泛着油光,一看就是常被人摩挲的要紧东西。


    “刘首辅!”


    刚迈进书房门槛,张锐就带着哭腔喊出声。


    暖阁里燃着银骨炭,却驱不散众人脸上的寒气。


    刘健正对着一幅《出师表》出神,闻言转过身,手里的狼毫在宣纸上拖出一道歪斜的墨痕。


    “慌什么。”


    刘健将笔搁在砚台上,目光扫过众人冻得发红的鼻尖。


    “韩文查账是奉旨行事,你们要是行得正坐得端,难道还怕他翻出花来?”


    “首辅这话就外行了!”


    户部主事李宾猛地扯开棉袍领口,露出里面绣着金线的衬里。


    “谁的账能干净?就说前年黄河疏浚,您老倡议捐俸,咱们哪个没从河工款里匀出点来贴补?当时先帝只说‘知道了’,现在到了这位陛下手里,保不齐就成了‘贪墨河工银’的铁证!”


    炭火“噼啪”爆了个火星,映得众人脸色忽明忽暗。


    书房角落里,一个捧着铜炉添炭的小厮低着头,帽檐压得遮住眉眼。


    他的耳朵却像张满的弓。


    这是锦衣卫抚司房的百户赵忠,三天前乔装成杂役混进府里。


    此刻正用袖口藏着的炭笔,在贴身的竹纸上飞快记录。


    “依我看,查账是假,斩草除根才是真!”


    兵部武选司员外郎王逊把茶盏往桌上一墩,茶水溅在描金的桌围上。


    “寿宁侯、建昌侯是什么人物?那是太后的亲兄弟!说剐就剐了,连昌国公的牌位都从太庙给扔出来了!咱们这些外臣,在他眼里算什么?怕不是连草芥都不如!”


    “噤声!”


    刘健的声音陡然拔高,指节因攥紧镇纸而发白。


    “外戚谋逆,本就该株连九族,陛下法办他们,合情合理!”


    “合理?”


    王逊冷笑一声,抓起案上的《大明律》翻得哗哗响。


    “那请首辅给咱说说,哪条律例写着‘亲舅舅要凌迟’?依我看,他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借着整外戚的由头,要把咱们这些弘治朝的老人一网打尽!”


    赵忠的笔尖在竹纸上顿了顿,特意在“一网打尽”四个字下划了道粗线。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刘健的脸色沉得像锅底,却没再喝止。


    这就有意思了。


    首辅看似斥责,实则在纵容他们说下去。


    “辞官都不让走,这才叫绝!”


    张锐想起早朝时陛下那句“查不清账目不准致仕”,气得直打哆嗦。


    “这不是明摆着刁难吗?他当谁都跟他一样,十七八岁精力旺盛?咱们这些人,哪个不是熬白了头才混到现在的位子,他倒好,一句话就想把咱们的体面踩在脚下!”


    “体面?”


    李宾嗤笑一声,往炭盆里啐了口唾沫。


    “在他眼里,咱们的体面还不如刘瑾那阉竖的指甲盖金贵!你没瞧见吗?昨天刘瑾传旨,敢对盐税改革说半个不字的,直接交东厂问话!这哪是传旨,这是拿着刀子架在咱们脖子上!”


    赵忠的手微微发颤,竹纸都被炭笔戳出了洞。


    这些人是真疯了,连“阉竖”都敢骂,还敢影射陛下宠信宦官。


    这要是捅到御前,足够他们挨个去诏狱里扒层皮。


    “还有那几个太妃宫里的事,你们听说了吗?”


    王逊忽然压低声音,往门口挪了挪。


    “康太妃身边的刘伴伴,就因为给内阁递了张条子,说‘天冷了该给禁军加冬衣’,就被陛下以‘私通外臣’的罪名杖毙了!康太妃可是宪宗爷的老人,他连祖宗的妃嫔都敢冒犯,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这话像块冰扔进滚油里,书房顿时炸开了锅。


    康太妃虽无实权,却是活着的祖宗牌位。


    陛下动了她身边的人,等于在告诉所有人:别指望靠祖宗的脸面保命。


    “我看他就是个没读过圣贤书的愣头青!”


    张锐的声音飙得老高,震得窗棂都嗡嗡响。


    “以为靠着锦衣卫、东厂就能坐稳龙椅?他懂什么叫‘君使臣以礼’吗?懂什么叫‘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吗?照这么折腾下去,不出三年,大明就得乱!”


    “够了!”


    刘健猛地一拍桌子,镇纸都跳了起来。


    “你们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这些话也是能在这儿说的?”


    众人被他吼得噤若寒蝉,却没人真怕。


    要是首辅真心阻拦,早在他们骂第一句时就该把人赶出去了。


    赵忠悄悄将写满字的竹纸折成小方块,塞进炭炉底座的缝隙里。


    那里藏着个油纸包,等会儿换班的同僚会取走,连夜送进北镇抚司,再由陆炳亲自呈给陛下。


    “都散了吧。”


    刘健挥挥手,声音里透着难以言喻的疲惫。


    “查账的事……我会找机会跟陛下进言。至于其他的,你们好自为之。”


    官员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张锐带头作揖:“全凭首辅做主。”


    一群人鱼贯而出,脚步比来时沉了许多,像是各自揣了块石头。


    赵忠端着空了的炭盆,低着头往外走。


    经过刘健身边时,听见老首辅对着《出师表》喃喃自语:“先帝啊,您看看您的好儿子……这是要把老臣们逼上绝路啊……”


    寒风卷着碎雪扑进书房,吹得烛火剧烈摇晃。


    赵忠的身影消失在回廊拐角时,刘健忽然抓起案上的茶盏,狠狠砸在地上。


    青瓷碎裂的脆响里,藏着比风雪更冷的寒意。


    而此刻的北镇抚司,陆炳正站在鸽舍前,手里捏着刚收到的字条。


    上面的字迹潦草却狰狞,每一个字都像在叫嚣着对皇权的不满。


    “有意思。”


    陆炳笑了笑,将字条揣进怀里,转身往乾清宫的方向走去。


    陛下要的证据,这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