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三差五，程昀都会带着新淘来的古籍准时出现在苏府凉亭。


    苏胭渐渐不再假装看书，而是当真与他探讨起诗文。


    苏母见二人的感情逐渐好。


    某天前往苏府内园苏胭闺房。


    苏母轻抚着女儿的发梢，柔声问道："胭胭，你与程家公子近来相处得如何？"


    苏胭正低头绣着一方帕子，闻言指尖微顿，耳尖悄然泛红。


    "他...近日倒是常来，与我谈些诗文。"


    苏母眼中含笑，故意逗她："哦？那程公子学问如何？"


    苏胭抿唇，想起前日程昀磕磕绊绊背《水浒》的样子，忍不住轻笑。


    "勉强...尚可。"


    苏母了然，拍了拍她的手。


    "明日梨园新排了《牡丹亭》，我约程夫人一同去听，你可要同去？"


    苏胭垂眸："母亲去便是了，女儿在家...还有些书未看完。"


    苏母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起身时故意叹道："哎呀，我们胭胭也是要到出嫁年龄了。"


    苏胭手中的针一歪，险些扎到手指。


    第二日苏母便约着程母去看戏。


    当天晚上。


    程昀正伏案翻着《水浒传》，书页上密密麻麻的批注全是他这几日临时抱佛脚的成果。


    窗外传来汽车引擎声，接着是母亲轻快的脚步声。


    "昀儿！"


    程母推门而入，手里还捏着绣牡丹的绢帕，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喜色。


    "今日与苏夫人听戏，可得了桩好消息。"


    程昀手中的书"啪"地合上，墨汁溅在袖口也浑然不觉："母亲是说..."


    "苏家姑娘松口了。"程母用帕子掩唇轻笑，"往后你要见她，再不必寻那些送书的由头。"


    程昀这大半个月悬着的心终于落到实处。


    三日后。


    这日程昀正兴冲冲的往苏府跑。


    苏府再不用等管家通传。


    程昀穿过苏府垂花门，熟门熟路地往内院走去。


    廊下遇见个捧着茶盘的丫鬟，他眉眼含笑地问道："你们小姐现在在哪儿？"


    丫鬟抿嘴一笑，指了指书房方向。


    "小姐正在抄书呢。"


    程昀点点头，放轻了脚步往书房走去。


    推开门。


    只见苏胭端坐在紫檀木书案前，纤纤玉指执着一支狼毫，正专注地誊写诗文。


    他轻手轻脚地将上次苏胭托他寻的刻本放在一旁的书桌上。


    而后便倚着书架，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那眼神炽热得几乎能融化冬雪，却又温柔得像三月的春风。


    苏胭早已察觉到他的目光。


    笔尖微微一顿，耳尖悄悄泛起红晕。


    这段时日她已习惯了他这般痴痴的注视。


    虽仍会心跳加速，却不再如最初那般慌乱。


    待一页娟秀的小楷抄完，她搁下毛笔，净了手，这才转身走向程昀。


    程昀立刻殷勤地斟了杯温茶递过去，茶汤澄澈，映出两人微微泛红的脸。


    "书可寻到了？"


    苏胭接过茶盏，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指节。


    程昀喉结滚动，声音不自觉地放柔："就在桌上，是万历年的刻本。"


    苏胭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转身去翻那本书。


    程昀见她又要沉浸到书里去，连忙轻咳一声。


    "明日城里新开了家西餐厅，苏小姐可愿赏光？"


    苏胭从书页间抬起眸子，眼底还带着未散的书卷气。


    见他有些忐忑的神情。


    轻轻一笑。


    这人可终于有点开窍了。


    这段时间真的就只跟自己聊书文。


    偏偏自己这个世界多的不能说。


    他不主动，自己只能一直端着等着，可是累着她了。


    "这个...我得问过母亲。"


    声音轻软，却没了往日的疏离。


    程昀也不恼，他知道苏府的规矩多。


    苏胭能这么回他，肯去请示，已是天大的进步。


    "不急，我等你消息。"


    他转了个话题。


    程昀目光落在她手边那叠工整的誊抄稿上。


    轻声问道："方才在抄什么书？"


    苏胭指尖抚过泛黄的原册："家里书铺的旧籍，有些受潮霉变，还有些被客人翻破了边角。"


    她说着翻开一页虫蛀的《楚辞》。


    "父亲年岁渐长，我想着重新抄录些，原册便可收存起来..."


    程昀望着她，心头蓦地一软。


    默默把这件事情记在心里。


    当晚，程昀便拨通了新闻社发小的电话。


    "活字印刷？"电话那头的陈家明差点呛到。


    "你不是最烦这些老古董吗？上回还说铅字油墨味熏得你头疼。"


    程昀："少废话，你们报社那套德国进口的设备，借我用用。"


    "那可是金贵玩意儿..."


    陈家明突然反应过来。


    "等等，该不会是为了苏家弟妹吧？"


    程昀没否认："若借不出来，帮我打听打听哪家厂商可靠。"


    他顿了顿，声音不自觉地柔了几分。


    "她抄一页要半个时辰。"


    "完了完了，程大少这是栽彻底了！"


    程昀听着那边的哀嚎。


    暗自发笑。


    我可老早就栽了。


    从见第一面时候开始。


    -


    苏府这边。


    程昀前脚刚踏出苏府大门，苏胭后脚便提着裙摆往母亲房里去。


    "母亲，"她立在绣着喜鹊登枝的屏风旁，"程少爷方才...邀女儿明日去用西餐。"


    苏母正修剪着帕子上的细线。


    闻言放下银剪，细细打量女儿泛红的脸颊。


    半晌，她轻叹一声："去吧，让张妈跟着。"


    见苏胭要开口，指尖在案几上轻轻一点。


    "未过门前该有的规矩，一样都不能少。"


    苏胭垂眸应是，耳尖却悄悄红透。


    她知道母亲的意思。


    带着老嬷嬷，既全了礼数，又能护着她。


    而此时，程昀正在书房里握着电话听筒，与发小敲定活字印刷的事宜。


    书房门被轻轻叩响。


    管家立在门外，脸上带着掩不住的笑意。


    "少爷，苏府来了人传话，说小姐应了明日的约。"


    "啪"的一声，电话听筒被撂在桌上。


    不管对面的发小如何抓狂。


    程昀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管家跟前，眼睛亮得惊人。


    "什么时候的事？传话的人可还在？"


    管家被自家少爷这急切的模样逗乐了，侧身让开半步："小厮正在楼下候着呢。"


    程昀几乎是飞奔下楼。


    客厅里，苏府的小厮正拘谨地站着，见他来了连忙行礼。


    "她真的答应了？原话怎么说的？"


    程昀声音发紧，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楼梯扶手。


    "可还说了别的什么？"


    小厮一脸苦瓜脸。


    小姐就说''应了''二字...


    您到底是想听什么？


    再三确认后，程昀眼底的光彩稍稍黯了黯，但很快又亮起来。


    他转身抓了一把茶几上的洋糖果，不由分说塞进小厮手里。


    "辛苦你跑这一趟，这些糖果拿回去分着吃。"


    小厮捧着五颜六色的糖果，顿时眉开眼笑。


    "不辛苦不辛苦，未来姑爷太客气了！"


    他叫我姑爷耶~


    他耳根一热，又抓了更大一把糖果塞过去，差点把人家衣兜都撑破了。


    待小厮欢天喜地离去后，程昀还站在原地傻笑。


    活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