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脖颈被勒得发疼才回过神来。


    他解开领结，丝绸布料从指间滑落，无声地坠在地毯上。


    浴室里水汽氤氲。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他紧绷的肩背，却冲不散心头那股莫名的焦躁。


    程昀闭着眼，任由水珠顺着眉骨滑落。


    白天苏胭那双含泪的杏眼又浮现在眼前，让他的呼吸不自觉地发紧。


    换上睡袍，他胡乱擦了擦湿发。


    丝绸面料随着动作贴在身上。


    带着微凉的触感。


    床头柜上的怀表指针已经指向凌晨，他却毫无睡意。


    索性靠在床头。


    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


    "该带什么去才好..."


    却不想。


    程昀站在苏府朱红色的大门前，手里捧着精心挑选的礼物，却吃了闭门羹。


    第一天。


    他穿着最体面的西装，却被苏府仆人客气地挡在门外。


    大门"吱呀"一声关上。


    程昀：？？？


    第二天。


    他特意托人从古董行淘来一套上好的紫砂茶具，据说还是前朝名家所制。


    可当他把茶具递上。


    管家只是礼貌地摇头："我家老爷说了，无功不受禄。"


    那套价值不菲的茶具，就这么原封不动地回到了他手上。


    被拒。


    第三天。


    程昀学聪明了。


    他打听到苏母最近在寻一种特殊的苏绣绸缎，特意托人从苏州捎来。


    这次礼物倒是收下了。


    可当他抬脚想往里走时，管家立刻横跨一步。


    恰到好处地挡住了他的去路。


    "程少爷请回吧，夫人说改日再谢。"


    收了，但不给进。


    第四天。


    程昀又换了一招。


    他花重金请来了梨园当红的伶人，想着苏母最爱听戏。


    想着他带来的伶人，待会儿跟着伶人一同混进去。


    总不能拦着他不让他一同听戏吧？


    这一招果然奏效。


    大门终于为他敞开。


    可当他满心欢喜地跟着伶人进去，却发现苏母早已备好了茶点，就等着看戏。


    而苏胭并没有出现。


    好几次程昀想要挑起话题询问苏胭情况。


    都被苏母以戏曲声音太大为由头给打发了去。


    看完了戏，连茶都没让他喝完，就客客气气地把人和伶人一起送出了门。


    第五天清晨，程昀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忽然，他想起那天苏胭说过要去整理孤本。


    灵光一闪，他翻箱倒柜找出父亲珍藏的宋版《文心雕龙》。


    抱歉了爸，给亲家也不能算丢，是不是？


    它只是换了个地方存着。


    想完，他连早饭都顾不上吃就往苏府跑。


    这次开门的速度非常之快。


    管家接过孤本，竟然破天荒地说了句："程少爷稍候。"


    程昀站在庭院里，看着满园的桂花，第一次觉得这香味如此醉人。


    他整了整衣领，心跳快得像是要蹦出胸膛。


    终于，能见到她了吗？


    程昀站在苏府雅致的书房里。


    苏父坐在黄花梨木的书案后，手指轻抚着那本宋版《文心雕龙》泛黄的纸页，眼中闪烁着惊喜的光芒。


    "这刻本极为罕见啊..."苏父推了推鼻梁上的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程贤侄有心了。"


    程昀微微欠身："苏伯父喜欢就好。"


    他顿了顿又说道。


    "其实...小侄今日来，是想..."


    苏父了然一笑，抬手唤来丫鬟："去后院问问小姐，可愿出来一见。"


    等待的时光格外漫长。


    程昀望着窗外那株老梅树。


    他注意到树干上刻着几道浅浅的痕迹。


    像是有人年复一年在这里记录着成长的身高。


    这仿佛触摸到了苏胭的童年。


    丫鬟碎步回来时，程昀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小姐说..."丫鬟低着头，"今日身子不适，改日再叙。"


    程昀眼中的光黯了一瞬，但很快又亮起来。


    至少，这次没有被直接赶出门。


    离开时，苏父亲自将他送到垂花门，还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个动作让程昀心头一暖，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回到程家小洋楼，两个妹妹早已等在客厅。


    程玥倚在钢琴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琴键。


    "又被赶出来啦？"


    程琳捧着本杂志，从书页上方露出狡黠的眼睛："大哥，你这追妻路漫漫哟~"


    程昀揉了揉太阳穴，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沙发背上。


    "可别调侃我了，明日还不知道送什么呢。"


    “谁叫你嘴巴毒去惹未来嫂子呢~”


    “就是就是，但凡不是某人说那几句话，说不准如今早就佳人在怀了。”


    两妹妹眼神接触嘻嘻哈哈的笑开。


    程昀无奈。


    他哪里知道自己的心变得这么快。


    但是妹妹们的调侃他也认了。


    莫说她们，自己都想扇那时候的自己两巴掌。


    程玥突然从身后变出一本装帧精美的书："喏，特意找我同学求来的。"


    她神秘地眨眨眼。


    "听说苏姐姐最近在找这个。"


    程昀接过书，是一本烫金的《女诫新解》。


    "好妹妹！"


    夜深人静时，程昀坐在书桌前，小心翼翼地用丝带将书系好。


    他忽然想起白日里在苏府看到的那些身高刻痕。


    不知道现在的苏胭，是不是还像小时候一样，喜欢在梅树下读书？


    苏府闺房内。


    苏母坐在绣墩上，指尖轻轻抚过女儿如绸缎般光滑的发丝，温声道："胭胭，还是给他次机会罢。"


    苏胭低垂着眼睫。


    这几日故意冷着大佬，倒没想到每天大佬都会或多或少增加点心动值。


    到现在心动值已经突破四字大关。


    她都怀疑。


    莫非这位留洋归来的大佬，就吃这套欲擒故纵的把戏？


    有点让她乐不思蜀了。


    但的确这般冷着人不好。


    苏母见苏胭似乎好好想了一会儿。


    抬头柔柔一笑。


    “母亲，我知道了。”


    苏母见状，心疼地将女儿揽入怀中。


    女儿从小便懂事，心思单纯。


    她感受到女儿单薄的肩膀微微发颤，更觉怜惜。


    "娘不是要逼你，只是程家确实是个好归宿。你若实在不喜..."她顿了顿，轻叹道，"娘绝不勉强你。"


    苏胭将脸埋在母亲肩头，乖巧地点点头。


    待房门轻轻合上。


    苏胭立刻从床榻上跳起来，赤着脚跑到妆台前。


    铜镜中映出她神采奕奕的脸庞，哪还有半分伤心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