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晨露未晞。


    学堂内已传来学童们窸窸窣窣的翻书声。


    苏焕在座位上扭来扭去，终于忍不住举起小手，朝讲台上的高承沐招了招。


    高承沐眉头微蹙，搁下手中书卷，对其他学童道："先温习昨日功课。"


    随即走到苏焕案前，俯身问道："何事？"


    小团子神秘兮兮地拽着他的衣袖，示意要到外头说。


    高承沐略一沉吟，便牵着他来到廊下。


    晨风拂过，檐角铜铃叮咚作响。


    "先生，"苏焕从怀里掏出个精巧的香囊，献宝似的捧给他。


    "阿姐昨夜挑灯给我缝的，里头塞了好多驱蚊的药材。"


    说着又掏出个绣着青竹纹样的。


    "听说先生也被蚊虫咬，阿姐连夜又赶制了一个，让我偷偷给您。"


    高承沐接过香囊，指尖抚过细密的针脚。


    那青竹纹样分明是照着他平日用的束带花样绣的。


    他抬眸望向苏府方向，眸色渐深，似要穿透那重重院墙。


    苏焕歪着头，正想询问先生为何出神，忽觉掌心一暖。


    高承沐已牵起他的手："该上课了。"


    回到学堂，苏焕发现先生今日批改课业时，左手总是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新挂的香囊。


    日子这般过，倒也是简单欢喜。


    这日，苏焕正叽叽喳喳说着学堂趣事，忽听外间传来脚步声。


    不速之客来临。


    "老奴给大小姐、二少爷请安。"


    王总管笑吟吟地立在廊下，目光在高承沐身上打了个转。


    "这位想必就是高山长？"


    苏焕"呀"地跳起来，像只欢快的小雀儿绕着王总管转。


    "王伯伯！爹爹最近可好？"


    “娘亲呢？”


    “厨房张嬷嬷还做杏仁酥吗？”


    “王伯伯你何时来的呀 ~有没有给我带糖葫芦吃？”


    他仰着红扑扑的小脸，问题一个接一个蹦出来。


    苏胭指尖一颤，银箸在瓷碗上碰出清脆声响。


    她倏地转头看向青黛，后者慌忙摇头，用口型比着"不曾报信"。


    强自定了定神，苏胭端起茶盏浅啜一口。


    "管家伯伯怎么突然来了？"


    "骊山果然养人。"王总管不紧不慢地掸了掸衣袖，眼尾笑纹里藏着深意。


    "大小姐气色比在府时好多了。"


    这话说得苏胭耳尖发烫。


    她正欲开口，王总管从袖中取出个泥金信封。


    "夫人惦记小姐，特地让老奴送家书来。"


    青黛接过信笺又转交给苏胭。


    苏胭瞥见信封上母亲独有的缠枝纹火漆印。


    展开信纸才读两行，她攥紧了帕子，脸骤然红了起来，垂眸稳住心神：“母亲说的未免太着急了些，焕儿这边...”


    王总管笑容可掬，眼角皱纹里藏着精明的光："主母思女心切，小姐也请理解。至于二少爷这边——"


    他朝门外招了招手，三个衣着整洁的书童立刻上前行礼。


    "老奴特地从京城带了几个得力的人来，都是主母亲自挑选的，小姐不必忧心。"


    高承沐眸光一沉，袖中的手早已攥紧。


    他何等聪明，只言片语间便明白了其中深意。


    王总管转身朝他拱手："高山长有礼了。"


    高承沐强压心头波澜，回了一礼："王总管客气。"


    王总管捋着胡须，语气愈发和善："前几年我们家老爷与山长共事，如今二少爷又得您教导，实在是缘分。老爷在家时常夸赞，说''高老弟的学识当朝无人可比，必能将焕儿教成谦谦君子''。"


    他顿了顿，从身旁小厮手中接过一个锦缎包袱，双手奉上。


    "听闻山长正为重建骊山书院之事烦忧，老爷特命老奴带了些心意，略尽绵薄之力。"


    苏焕好奇，不等高承沐反应就解开了包袱。


    里面赫然是厚厚一叠银票。


    高承沐脸色骤变，声音沉得吓人："这是何意？"


    苏胭在一旁听的眉头微蹙。


    她竟不知高承沐为骊山书院重建之事如此烦忧，难怪前些日子去骊山书院春游时，见他与工头在商议良久，眉宇间尽是凝重。


    王总管依旧笑容可掬，语气和缓："这是我们老爷与夫人的一点心意，权当是二少爷的束脩，日后还要劳烦山长多费心教导。"


    眼见高承沐面色骤冷，袖袍微动似要起身拒绝。


    苏胭伸手，在众目睽睽之下握住了他的手腕。


    王总管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苏胭抬眸，声音清凌凌的却不容置疑："管家伯伯，明日我随你回京。你舟车劳顿，想必乏了，先去歇息吧。"


    屋内霎时静得落针可闻。


    “青黛！”


    王总管盯着两人交叠的手，脸色几经变幻，最终深深叹了口气："大小姐向来有主意，老奴本不该多言。只是......"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眼二人相触的手。


    "男女大防，还是谨慎些好。老奴告退。"


    高承沐闻言立刻要抽手，却被苏胭更用力地攥住。


    她指尖微微发颤，却倔强地不肯松开，直到王总管的脚步声消失在回廊尽头。


    "胭胭......"


    高承沐声音沙哑，眸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苏胭却忽然松开手，转身对青黛道："去备些安神的茶来。"


    待青黛退下，她才轻声道："我知你不愿受苏家恩惠，可书院重建是大事......"


    高承沐猛地攥住她手腕，将人带到身前："你以为我在意的是这个？"


    他眼底烧着暗火。


    "你明日真要回京？"


    苏焕眨巴着大眼睛，一会儿看看阿姐紧绷的侧脸，一会儿又瞧瞧先生阴沉的面色。


    他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却敏锐地察觉到屋内凝重的气氛。


    小手指无意识地搅着衣角，他想起管家伯伯方才说的话。


    为什么阿姐不能牵先生的手呢？


    明明阿姐也常常这样牵着自己呀。


    "嬷嬷。"


    苏胭唤来乳母，声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柔和。


    "带焕儿再用些点心。"


    她将那个装着银票的包裹紧紧抱在胸前，另一只手不由分说地拽住高承沐的衣袖。


    高承沐手臂肌肉绷紧，稍一用力便将手腕从她掌心挣脱。


    但他终究没有转身离去。


    只是沉默地跟在她身后，步履沉重得像灌了铅。


    到了闺房门前，苏胭刚要合门，高承沐突然抬手抵住门扉。


    "苏小姐。"他嗓音沙哑，"还是敞着门说话为好。"


    苏胭咬唇瞪他，忽然"砰"地将门重重关上，甚至抬手落了闩。


    屋内顿时暗了下来。


    唯有窗棂透进的几缕微光，映得她眼中水色盈盈。


    "你叫我什么？"她声音发颤，手中的包裹"啪"地掉在地上，银票散落一地，"苏小姐？"


    苏胭一步步逼近高承沐，绣鞋踩在散落的银票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男子僵立在八仙桌旁。


    眸色深沉如墨，让人猜不透心思。


    她拽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到窗边的软榻上。


    高承沐任由她动作，直到苏胭整个人伏在他胸膛上，他才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你这闷葫芦......"


    苏胭指尖戳着他心口，声音带着哭腔。


    "旁人给你气受，你倒来欺负我......"


    ——


    应该不虐吧？


    还行吧？？


    还挺得住吧？？？


    就过度下下哈，很快咱们会甜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