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她正色道，"焕儿就是被宠坏了。男儿本当吃苦耐劳，跟随严师修习品德，将来或文能辅佐君王，或武能保家卫国。"


    她故意顿了顿。


    "您看焕儿这性子，习武是来不及了，若连读书都不肯吃苦，将来岂不是要成了纨绔子弟，败坏父亲和外祖家的名声？"


    苏母神色明显动摇起来。


    苏胭趁热打铁，垂下眼帘轻声道："况且...胭胭自知这身子骨，怕是难以长久承欢膝下为父母分忧..."


    "来人！"苏母突然提高声音，"立刻给二少爷收拾行装，明日就送他去骊山书院！"


    "娘亲！！"苏焕急得直跺脚，小脸涨得通红。


    苏胭垂眸，素白帕子轻轻拭过眼角。


    为了姐姐的终身大事，弟弟你就委屈些吧。


    苏焕瞪圆了乌溜溜的大眼睛，小嘴一瘪正要闹腾。


    却见自家姐姐忽然以帕掩唇，纤弱的身子微微发颤，咳得眼角都泛起了嫣红。


    "去就去嘛..."小家伙嘟囔着，不情不愿地妥协了。


    "那...那姐姐要答应我..."


    他伸出小拇指，眼巴巴地望着苏胭："等我回来，要给我带三串...不，五串糖葫芦！"


    苏胭放下帕子，苍白的脸上绽开温柔笑意。


    她在弟弟耳边轻声道："何须等你回来？"


    "姐姐陪你一同去骊山，日日照顾你可好？"


    这话一出，苏母立刻蹙起眉头："胡闹！"


    就自家女儿这身子。


    虽然焕儿才5岁。


    她也着实不好说，到底是谁照顾谁。


    苏胭却已转身，纤纤玉手捧心，眼波盈盈地望着母亲。


    "母亲容禀。近日京城百花盛开，女儿这身子受不得花粉，总是发痒咳嗽..."


    她轻喘了口气，继续道："听闻骊山山明水秀，最宜养病。女儿随焕儿同去，既能照顾弟弟，又能调养身子。"


    说着又轻咳两声。


    "况且有女儿在侧，焕儿读书也能安心些。"


    苏母望着女儿楚楚可怜的模样。


    又见小儿子听到姐姐要同去后瞬间亮起来的眼睛。


    终是叹了口气："罢了，多带几个丫鬟婆子跟着，每日都要写信回来..."


    "谢谢母亲！"


    苏焕欢呼着扑进姐姐怀里，却没看见苏胭朝门外使的眼色。


    青黛正悄悄退出去，吩咐人准备两份行装。


    窗外暮色渐浓，苏胭望着天边绯红的晚霞。


    大佬，我来啦~


    -


    当夜，苏父下朝回府。


    刚踏入正厅，便听说了儿女即将远行的消息。


    "什么？胭儿也要去？"


    他手中的乌木筷子"啪"地搁在青瓷碗上，震得碗中清汤微漾。


    烛火映着他紧绷的面容，眉间那道常年蹙起的御史纹愈发深刻。


    "谁的主意？"


    厅内霎时静得能听见铜漏滴答声。


    苏胭怯怯地举起纤纤玉手。


    见她举手，苏父立马语气柔和，避免吓到自家女儿。


    "骊山路远迢迢，你这身子骨哪经得起颠簸？"


    苏胭望向苏母，苏母垂眸夹起一箸翡翠芹芽，故意不接她的目光。


    一副你自己想的便自己解决。


    "父亲——"苏胭轻扯父亲袖角，声音软软柔柔，"女儿听说骊山有眼温泉，最是养人..."


    她忽地掩唇轻咳，单薄肩头在杏色衫子下微微发颤。


    苏父顿时慌了神，连忙拍抚女儿后背。


    "罢了罢了。"苏父终是败下阵来，转头对管家喝道："多备两辆马车，车厢里铺三层鹅绒垫！再让厨房准备小姐喜欢的茯苓糕路上当茶点！"


    -


    第二日她与苏焕准备启程。


    苏父将个锦缎信封郑重塞进女儿手中："当年高承沐殿试前遭人构陷，是为父在御前替他辩白。你们见他时将信给他，必不会为难你与焕儿。”


    苏胭含泪点头。


    身后弟弟"哇"地哭出声。


    小团子正被乳母往马车上抱，腰间挂的九连环叮当作响。


    苏胭忙跟着上车哄他。


    马车启程。


    "苏焕！"


    苏父突然一声暴喝，这记御史台练就的"惊堂嗓"，震得车辕边的马匹都打了个响鼻。


    "照顾好你姐姐！若她少根头发丝——"


    马车转过长街，犹能听见苏父中气十足的追加叮嘱：


    "记得每日喝参汤——"


    "别碰生冷——"


    "遇到登徒子就报爹的名号——"


    爹，您可真不愧是当御史的。


    这嗓门够给力啊。


    连日的车马劳顿让苏胭头晕目眩。


    不过也不算无趣。


    她倚在鹅绒软垫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鎏金暖炉。


    青白的面色在杏色斗篷映衬下更显憔悴。


    车帘忽被掀起一角，探进来个扎着总角髻的小脑袋。


    "阿姐！"苏焕扑进她怀里，"该讲故事啦！"


    苏胭轻笑着用帕子拭去弟弟鼻尖的汗珠。


    这几日她将《论语》编成小兽争果的故事。


    把《千字文》化作星河漫游的奇遇。


    此刻见窗外掠过一片蒲公英，便柔声道："今日讲''草木有本心''..."


    忽然马车剧烈颠簸，她喉间涌上腥甜，忙用帕子掩住。


    苏焕却已趴到窗边惊呼："阿姐快看！好大的白毛毛！"


    小手直指窗外纷飞的蒲公英。


    "这叫蒲公英。"她强压咳意，拉过弟弟的小手在掌心画字，"可入药，性甘苦..."


    话音未落，苏焕突然将蒲公英吹向她面颊。


    细绒粘在她睫羽上，惹得姐弟俩笑作一团。


    五岁的苏焕还是粘人的时候，此时便最爱粘着自家姐姐。


    只是自己姐姐时常生病，深居闺房，在京城有时候一天吃饭都见不着。


    也就这时候天天都有姐姐陪，他也开心的不得了。


    三日后，马车驶入穗安城。


    苏胭掀开半块正教弟弟认城匾上的篆字，忽见一位着靛蓝长衫的管事疾步迎来。


    "可是苏府贵人？"


    那人隔着车帘深揖到地，腰间玉佩叮咚作响。


    青黛刚掀开半幅帘子。


    苏焕已从姐姐膝头窜到窗边，小脑袋挤开丫鬟。


    "你是来接我们的吗？"


    管事抬头时愣了一瞬。


    车窗边粉雕玉琢的娃娃，竟与帘后那位病若西子的美人有七分相似。


    他忙又躬身："家主已备好汀兰水榭，请贵人随小的来。"


    车帘内传来轻软的嗓音，像玉簪花拂过水面："有劳了。"


    一旁。


    高承沐正执卷领着学童入城，忽觉心尖像被什么轻轻挠了一下。


    他驻足回首，靛青袍角在风中微滞，惊起腰间悬着的白玉禁步叮咚作响。


    "先生？"


    提着书箱的小厮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只见苏府马车珠帘晃动，隐约透出半张雪色芙蓉面。


    高承沐自己都未察觉，他执卷的指节微微用力。


    “先生，您看什么呢？”


    高承沐这才回神，冷淡的眸子收回。


    荒唐。


    他高承沐何时也会为美色所惑？


    【心动值涨了胭胭！！！心动值5】


    高承沐在附近？


    苏胭再次掀开帘子，高承沐似有所感，抬眸瞧过去。


    那帘子再次掀起，他呼吸还是滞了滞。


    车中少女似弱柳扶风，雾鬓风鬟下藏着双含情目，眼尾泪痣偏又增了几番媚人。


    蹙而未蹙的远山眉，让人想起雨打海棠时，将折未折的花枝。


    少女似是好奇掀开车帘，撞入他眸中，似不好意思一般，对着他娇软一笑。


    他喉结微动，站立在原处。


    见车帘重新放下，这才回神。


    白玉禁步"啪"地撞在青玉佩上。


    高承沐惊觉自己竟不自觉地向前迈了半步，连忙端起山长的威严神色。


    "回书院。"他转身时袍袖翻飞，却掩不住耳后一抹薄红。


    ————


    哟嚯，你陷入爱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