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惊讶的不是祺翔爆发出的力量。


    那点力量，在他看来，依旧如同蝼蚁撼树，不值一提。


    他惊讶的是祺翔的“选择”。


    在绝对的、无法逾越的实力鸿沟面前，在自己已经抛出了足以让任何生命体都无法拒绝的橄榄枝之后，这个有趣的“样本”，竟然会为了一个弱小而无意义的“同伴”，选择了一条最愚蠢、最没有逻辑、最不“进化”的道路——玉石俱焚。


    这不符合逻辑…这不符合进化的法则…情感，这种低等的、混乱的、原始的生物电流，真的有如此强大的驱动力吗？甚至…超越了对生存和强大的本能渴望？


    一瞬间，墨菲斯博士对“进化”的理解，产生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动摇。


    但他毕竟是墨菲斯博士。


    动摇，只持续了0.01秒。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强烈的、近乎病态的研究欲望。


    “真是…太棒了！”


    他看着那道扑面而来的血色身影，眼中闪烁着解剖学家发现全新物种时的狂喜。


    “样本57x！你再一次让我感到了惊喜！你的‘非理性’，简直就是进化史上最璀璨的悖论！我必须…得到你！完整地得到你！”


    面对祺翔那足以开碑裂石的狂暴一拳，墨菲斯博士不闪不避，甚至连他那根优雅的水晶手杖都没有抬起。


    他只是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左手。


    五根苍白修长的手指，在空中轻轻一握。


    嗡——


    一声沉闷到几乎听不见的低鸣响起。


    刹那间，祺翔感觉自己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无质，却又坚不可摧的空气墙。


    他那灌注了全身力量，足以将一辆重型卡车打成废铁的拳头，在距离墨菲斯面门不到十厘米的地方，戛然而止。


    拳锋上携带的狂暴动能，在他与墨菲斯博士之间，激起了一圈肉眼可见的空气涟漪，将地面的尘埃与碎石尽数吹飞，却无法让对方的发梢动弹分毫。


    【念动力扬…】


    祺翔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不是什么科幻电影，而是真实存在的、无法理解的绝对力量！


    A+级的能力，竟然是这种怪物级别的存在！


    “游戏，结束了。”


    墨菲斯博士的声音淡漠得不带一丝感情，他握紧的左手，猛地向前一推！


    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力量，瞬间作用在祺翔的全身！


    咔嚓！咔嚓！


    那是骨骼碎裂的声音！


    【警告！检测到致命性物理冲击！表皮硬化C级防御已告破！肋骨断裂8根，左臂粉碎性骨折，内脏多处破裂…】


    系统的红色警报疯狂刷屏，但祺翔连看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剧烈的痛苦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但他却连惨叫都发不出来。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顽童随意揉捏的布娃娃，身体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沿途撞碎了三座巨大的黑色墓碑，最后像一滩烂泥般嵌在了一面合金墙壁里。


    鲜血，如同不要钱的番茄酱，从他的口鼻中狂涌而出。


    【SAN值急速下降！35…25…15…】


    意识，正在飞速远离。


    世界，在他的眼中，开始变得模糊、黑暗…


    “祺翔！”


    被震飞在不远处的程小一，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悲鸣。


    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断裂的肋骨让她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被刀割一样痛苦。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刚刚还挡在她身前，说着“小爷我不爽”的家伙，被人像垃圾一样打飞，生死不知。


    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与无力感，攫住了她的心脏。


    这就是A+级吗？


    这就是人类无法逾越的天堑吗？


    在这样的力量面前，所有的勇气，所有的意志，所有的牺牲…都显得如此可笑，如此苍白。


    墨菲斯博士没有再看那滩烂泥一样的祺翔，在他看来，那已经是一个失去了研究价值的“失败品”。


    他缓缓转过身，迈开脚步，一步一步地走向程小一。


    他要拿回自己的“钥匙”，那枚可以开启图书管理员BOSS王座下隐藏通道的青铜钥匙，还在这个女孩的身上。


    随着他的靠近，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越来越强。


    程小一咬紧牙关，巨大的恐惧让她浑身颤抖，但她依旧倔强地抬起头，用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死死地瞪着这个恶魔。


    然而，就在墨菲斯博士即将走到她面前时，一个微弱的、却充满了无尽疯意的声音，从他身后的废墟中响起。


    “喂…眼镜佬…”


    墨菲斯博士的脚步，猛地一顿。


    他有些难以置信地回过头。


    只见在那个人形凹坑里，那滩本该死透了的“烂泥”，竟然…动了。


    一只血肉模糊的手，从碎石中伸了出来，死死地扒住了墙壁的边缘。


    紧接着，一个浑身浴血，几乎看不出人形的身影，在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中，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祺翔的半边脸已经被砸烂，一只眼睛也失去了焦距，但他剩下的那只眼睛里，却燃烧着比地狱业火还要疯狂的光芒。


    他咧开嘴，露出了一个血淋淋的、狰狞无比的笑容。


    “还没…完呢…”


    就在墨菲斯博士因祺翔那超乎常理的生命力而陷入短暂的震惊与狂喜时，一个焦急万分、还带着强烈电子杂音的声音，猛地从程小一腰间的通讯器里炸了出来！


    “小一！小一！听到请回答！听到请回答！”


    那是技术宅菠萝包的声音，因为信号干扰和过度激动，听起来尖锐得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妈的！这鬼地方信号也太差了！队长！‘夜枭’突击车上的生命体征稳定器显示，小一和那个混蛋的生命信号都在急速下降！他们快不行了！”


    紧接着，另一个沉稳而威严的声音响起，正是队长本人。


    “听着！无论如何，给我接通她！告诉她，援军五分钟后就到！”


    “五分钟？队长，最近的‘秃鹫’中队赶过去至少要二十分钟！我们这是在……”


    “执行命令！”队长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志，“把声音给我开到最大！让那个怪物也听见！”


    随后，这番讯息，由菠萝包的声音，通过通讯器的外放功能，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死寂的墓地。


    程小一原本已经灰暗下去的眼神，瞬间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苗。


    援军！


    队长没有放弃他们！


    而这突如其来的通讯，却让墨菲斯博士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五分钟？


    人类的空中支援部队？


    虽然他自信能轻松解决掉几架武装直升机，但那势必会引来更多的麻烦，甚至可能惊动龙城官方的某些老怪物。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今天的目的，只是回收一些实验数据，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那枚藏在图书馆里的“渡鸦钥匙”，遇到祺翔这个完美的“样本”，完全是个意外之喜。


    现在，这个样本虽然展现出了惊人的韧性，但也显然濒临崩溃，失去了活捉的价值。而为了一个濒死的样本，与人类的大部队发生正面冲突，完全不符合他的利益最大化原则。


    更重要的是…


    墨菲斯博士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那个从废墟中挣扎起身的、血肉模糊的身影上。


    一股若有若无的、极其细微的、却让他感到毛骨悚然的危机感，正从祺翔的身上散发出来。


    那感觉很奇怪，不像是力量层面的威胁，而更像是一种…来自更高维度的、关于“存在”本身的警告。仿佛他如果再继续待下去，就会有什么无法预测、无法控制、甚至能威胁到他自身的恐怖事情发生。


    这种纯粹的直觉，在过去曾数次救过他的命。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墨菲斯博士推了推鼻梁上那副已经沾染上血点的金丝眼镜，嘴角再次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看来，今天的实验，只能到此为止了。”


    他做出了决定。


    放弃这个据点，放弃这个濒死的“完美样本”，立刻撤离。


    “不过，就这么走了，岂不是太对不起你们的‘勇敢’了？”


    他优雅地向着程小一和祺翔的方向，行了一个古典的谢幕礼。


    “作为对你们敢于挑战我的奖赏，就让我把这里的一些‘老朋友’，介绍给你们认识一下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抬起脚，用鞋尖在地面上轻轻一点！


    嗡——


    一道无形的能量波纹以他为中心，如同水面的涟漪般瞬间扩散至整个巨大的室内墓地！


    紧接着，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发生了！


    那一座座矗立在墓地中的、刻着不同变异体代号的黑色墓碑，竟然开始剧烈地颤动起来！


    轰！轰！轰！


    伴随着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爆裂声，墓碑下的地面纷纷炸开，一只又一只形态各异、奇形怪状的怪物，从沉睡中苏醒，嘶吼着从地底爬了出来！


    有体型巨大，浑身长满骨刺的B级“屠戮者”！


    有速度极快，拖着蝎子般尾针的B-级“暗影猎手”！


    甚至还有几只散发着C+级能量波动，身体不断滴落着腐蚀性酸液，如同异形般的“酸液喷吐者”！


    这些，全都是墨菲斯博士过去实验中，被判定为“失败品”而封存起来的造物！


    此刻，在墨菲斯博士的指令下，它们被尽数唤醒！


    数十只最低都是C+级的精英变异体，形成了一支令人绝望的死亡军团，它们猩红的眼眸，齐刷刷地锁定在了扬中仅剩的两个活物身上。


    “那么，两位，祝你们玩得愉快。”


    做完这一切，墨菲斯博士的身影开始变得虚幻，仿佛融入了空气之中，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语，在墓地中回荡。


    “57x，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我期待着，你下一次能给我带来更大的‘惊喜’…”


    随着他的消失，那股笼罩在整个空间里的恐怖威压也随之烟消云散。


    但程小一的心，却沉到了谷底。


    威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数十只饥饿、狂暴、嗜血的恐怖怪物！


    她看了一眼自己已经动弹不得的身体，又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个意识模糊，全靠一口气吊着，随时可能彻底失去理智、变成只知道杀戮的野兽的祺翔。


    再然后，她看向了那些正迈着沉重步伐，步步紧逼的怪物军团。


    是自己一个人，想办法逃出去？以她的状态，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还是…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带上这个几乎已经成为累赘，甚至随时可能在背后给她一刀的家伙，一起杀出去？


    通讯器里，菠萝包还在声嘶力竭地呼喊着。


    “撑住啊！小一！我们已经锁定你们的位置了！无人机侦察画面已经传回！该死！这些怪物是哪里来的！重复！援军三分钟后抵达！无论如何，给我活下去！”


    三分钟…


    程小一惨然一笑。


    别说三分钟，恐怕连三十秒都撑不过去吧…


    她缓缓地，艰难地，扶着墙壁站了起来，捡起了掉落在不远处，那把已经变形的突击步枪。


    然后，她一步一步，跛着脚，走向了那个正低着头，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仿佛在与某种本能做着最后抗争的身影。


    “喂，混蛋…”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还能…听见我说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