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混合着一股常年不见阳光的铁锈味、淡淡的消毒水气味，以及办公桌上那杯“冷静茶”散发出的、类似苦杏仁的古怪茶香。


    这里的一切，都像是被浸泡在福尔马林里，连时间都流淌得比别处粘稠。


    祺翔大马金刀地坐在队长对面那张审讯椅上，姿态嚣张得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他翘着二郎腿，一条腿有节奏地轻微抖动着，视线饶有兴致地在办公室内巡视。


    墙上巨大的龙城立体地图上，闪烁着代表不同警戒等级的光点。


    角落里半人高的武器柜，柜门玻璃厚重，能看到里面保养得当的枪械轮廓。


    还有队长面前那杯冒着袅袅白烟的茶。


    队长双手交叉，撑在下巴处，那双鹰隼般的眼睛一动不动，如同正在审视猎物的猛禽。


    他没有立刻开口，任由沉默在空气中发酵，像一张逐渐收紧的网。


    “在D-09区仓库，你一共出手三次。”


    终于，队长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异常清晰。


    “第一次，打断了‘哀悼者’的双腿，救下梦瑶。力量、速度、时机判断，都远超你之前表现出的水准。”


    “第二次，击碎了它的核心，用的似乎是某种震荡技巧。”


    “第三次……”


    队长停顿了一下，身体微微前倾，压迫感如同一堵无形的墙，缓缓挤压过来。


    他将视线从对方脸上移开，落在了窗外的树枝上。


    “你吃了它。我想听听，除了‘灵魂净化’这种哄小孩子的鬼话之外的，真实理由。”


    妈的，这老狐狸果然一个字都没信。


    祺翔心里暗骂一句，脸上却堆起了笑容，身体向后靠去，让椅背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以此来化解对方带来的压力。


    “哎呀，队长你这人真没劲，就不能让我保留一点高人风范吗？非要揭穿我。”


    他摊了摊手，一副“被你识破了真没办法”的无奈表情。


    “打架的本事嘛，算是出厂自带的天赋，越打越强的那种。至于啃脑壳……那是个付费功能，队长。想看下一集的剧情，我总得先下载不是？”


    “下载？”队长的眉头皱了起来，显然没跟上这个跳脱的词汇。


    祺翔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营造出一种说悄悄话的神秘氛围。


    “就是情报啊，我的老领导。每一次啃，我都能看到点东西，就像在看一段段破碎的短视频。大部分都是垃圾信息，但偶尔……能刷到好东西。”


    祺翔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轻轻晃了晃。


    “这一次，我就刷到了一个重量级的UP主。还是老熟人，墨菲斯博士。”


    当这个名字从祺翔嘴里轻飘飘地吐出来时，队长的瞳孔猛地缩成了针尖大小。


    办公室里那台老旧的空气净化器发出的轻微嗡鸣声，在这一刻都显得无比刺耳。


    “把你知道的，一个字不漏地全部说出来。”队长的声音瞬间变得沙哑，那双鹰隼般的眸子里，风暴汇聚。


    祺翔笑了起来，没有立刻回答，反而端起桌上那杯属于队长的“冷静茶”，轻轻抿了一口。


    一股难以形容的苦涩味道在舌尖炸开。


    真难喝。


    他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


    “队长，我们之前有过约定。”


    他将视线从对方脸上移开，落在了窗外的树枝上。


    “别急嘛，情报肯定是真的。不过，在说情报之前，我们是不是得先聊聊我的待遇问题？我刚在鬼门关跳了个探戈回来，总得有点精神损失费吧？”


    队长死死地盯着他，沉默了足有十秒。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


    “……讲。”一个字，从队长的牙缝里挤了出来。


    “很好。”祺翔打了个响指，“第一，我要正式编制。”


    他伸出食指，在队长面前晃了晃。


    “临时工没人权，风险高还没保障，我不干了。我要转正，队长，职位你看着给，反正工资不能低。”


    队长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变得更加冰冷。


    祺翔毫不在意，又伸出了第二根手指。


    “第二，给我开小灶。定神剂那玩意儿，喝多了脑子疼，得换！还有我这身衣服，好看是好看，但不防弹啊，是不是该给配发点工作服了？”


    办公室里依旧只有沉默。


    祺翔收敛了笑容，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伸出了第三根手指。


    “第三，我要带队！墨菲斯那孙子都快骑到我们脸上了，不能再等了。我要自己挑人，自己定计划，主动干他娘的！我要把他那些破烂实验室，全都扬了！”


    这最后一个要求，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死寂的办公室里轰然引爆。


    队长的手指，在桌下猛地蜷缩握紧。


    一个来历不明的感染者，一个刚刚还在啃食同类的怪物，现在，竟然妄图染指特勤二十七组的指挥权？


    这是何等的狂妄！


    良久，队长缓缓靠回椅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茶的苦味。


    “你这是想上天啊，小子。”


    祺翔重新翘起二郎腿，姿态悠闲。


    “没办法，这不是实力不允许我低调嘛。”


    队长看着他，眼神变幻莫测。


    “关于墨菲斯，你知道多少？”他突然问。


    “我看到一个全是玻璃罐子的地方，里面泡着各种奇形怪状的玩意儿。还听见一个男的，像个疯子一样，对着一堆屏幕尖叫，喊的就是‘墨菲斯’。我觉得，他就是那只‘哀悼者’的‘造物主’。”


    “造物主……”队长咀嚼着这个词，眼中的寒意更甚。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黑色的数据终端，推到了祺翔面前。


    “你的前两个要求，原则上，我可以答应。”队长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有力，“至于第三个……”


    他点了点那个数据终端。


    “这是近郊禁断区，‘赤色大学城’的详细资料。根据我们的线报，墨菲斯的一个早期实验室，很可能就藏在那片废墟之下。”


    “我给你三天时间，也只给你一个人。”他抬起眼，一字一顿地说道，“程小一。她会作为你的监护人和行动搭档。”


    “带回那个实验室存在的实质性证据。可以是实验日志，可以是样品，甚至……可以是一段无法被篡改的影像。”


    “完成这个‘投名状’，你的第三个要求，我就满足你。”


    “如果失败……”他没有说下去，但那冰冷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祺翔毫不犹豫地拿起了数据终端。


    “合作愉快，我的……新老板。”


    当祺翔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出队长办公室时，等在门口的程小一几乎是瞬间就弹射了过来。


    她像一只护食的猫，拦在祺翔面前，那双杏眼里燃烧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与八卦之火。


    “你这家伙！在里面磨蹭了快半个小时！是不是又跟队长提什么离谱的要求了？！”


    祺翔懒洋洋地瞥了她一眼，晃了晃手里的黑色数据终端，嘴角勾起一抹欠揍的弧度。


    “没什么，就是跟领导谈了谈心，顺便接了个私活，准备去趟大学城，搞个团建。”


    “团建？去赤色大学城？！”程小一的声音瞬间拔高了八度，引得走廊里几名路过的队员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她一把抢过数据终端，指尖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屏幕上的任务简报，如同最锋利的尖刀，刺得她眼睛生疼。


    “近郊禁断区…赤色大学城…武装侦察…目标，墨菲斯博士秘密据点？！”


    程小一感觉自己的牙齿都在打颤，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你是不是疯了？！就我们两个人？！去那个鬼地方？！”


    那可是近郊禁断区里都排得上号的凶地！


    传说那里是Z病毒最初的爆发点之一，盘踞着无数恐怖的变异体，甚至有过A级领主出没的记录！


    两个人去，那不叫侦察，那叫送人头！


    “安啦安啦，程小队。你看我像是会做亏本买卖的人吗？跟着我，有肉吃。”祺翔伸手想去拍拍她的肩膀，却被程小一像触电一样躲开了。


    他也不尴尬，顺势给自己整理了一下衣领。


    程小一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她真想一拳砸烂眼前这张嬉皮笑脸的脸。


    但任务简报上那鲜红的“极度危险”四个大字，又像一盆冰水，让她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死死地盯着祺翔。


    “我警告你，祺翔！到了外面，少给我嬉皮笑脸！一切行动听我指挥！不许擅自行动，不许乱说话，更不许再……再做那种恶心的事情！”


    她一想到祺翔生吞怪物大脑的扬景，就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祺翔立正站好，敬了个不伦不类的军礼，脸上的表情要多诚恳有多诚恳。


    “Yes, madam! 一切听从组织安排，程指挥官！”


    听你的才怪。不搞点事情，我的【掠夺序列】怎么升级？


    他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赤色大学城，那可是新手村外的第一个高级副本啊！里面得有多少高经验、高掉落的稀有精英怪等着自己去‘净化’？这简直就是系统送上门的饕餮盛宴！


    看着祺翔那一脸“我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的表情，程小一将信将疑。


    她知道这家伙不靠谱，但眼下命令已经下达，没有退路。


    她只能咬着牙，带着这个巨大的不稳定因素，前往装备部领取这次任务所需的物资。


    “重型镇尸甲两套，‘蜂巢’战术目镜最新款，高爆脉冲弹三十匣……再来两箱特制的高能蛋白棒。”


    程小一熟练地在申领单上勾选着，那副专业干练的模样，让一旁的祺翔看得啧啧称奇。


    他将视线从对方脸上移开，落在了墙上一幅宣传海报上，上面是一个穿着黑色风衣，手持双枪的酷炫猛男。


    “大叔，那个铁罐头就算了，太笨重，影响我走位。给我来一套墙上挂的这个，‘暗鸦’，对，就那个黑风衣，看着就帅。”


    负责分发装备的后勤大叔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小伙子，眼神不错，这是‘暗鸦’，给王牌突击手单兵渗透用的。防御力约等于没有，申请权限要A级。你要穿这个去禁断区？打算去给僵尸表演时装秀吗？”


    祺翔也不生气，从口袋里慢悠悠地掏出一张纯黑底色、边缘烫着一圈暗金色纹路的卡片，在后勤大叔眼前晃了晃。


    “队长刚给的，说是让我随便挑。这个，应该够了吧？”


    后勤大叔看到那张代表着最高权限的特批卡，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再也不敢多话，手脚麻利地从最里面的恒温仓库里，将那套崭新得发亮的“暗鸦”作战服，连同配套的双枪和战术风衣，小心翼翼地搬了出来。


    程小一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那张卡……她只在梦瑶身上见过一次！


    队长他……竟然给了祺翔这种等级的权限？！


    她感觉祺翔身上的谜团，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漩涡，正不由分说地，将她越卷越深。